葡萄牙街头艺术家维尔斯在被拆迁的断墙上刻画当地人的脸,以此探索城市与生活在其中的人的关 系

毁灭中的重生

来源:环球企业家  |  作者:林仲旻  |  阅读:

 剥离、凿钻、腐蚀、甚至爆炸,用种种极具毁坏性的手段及来摧毁原有的事物,从而达到不断探索本源的目地,这是葡萄牙街头艺术家亚历山大·法尔托·阿卡·维尔斯(Alexandre Farto aka Vhils)的创作风格。今年年初,维尔斯受MD Gallery画廊主,玛格达·唐妮丝(Magda Danysz)的邀请来到上海举办在亚洲的首次个人展览。

维尔斯1987年生于葡萄牙,10岁开始他就在里斯本街道的墙上涂鸦,“我仅仅觉得涂鸦非常有趣”,他说。年岁较长之后,他形成了自己具有“毁坏性”的艺术风格,并且带领着他的团队在全世界的墙上留下“毁坏”的痕 迹。

上海正在经历飞速的发展,每天都有被推倒的旧房和被建起的新楼,还有不断涌入城市寻找更好生活的外来人口。这一切对于维尔斯来说,有些陌生也有一些亲切,像极了他小时候的葡萄牙。葡萄牙在经历了1974年的康乃馨革命之后,街道上都充满了带有政治意味或者非政治意味的壁画、涂鸦等等,同时还充斥了各种商品的广告。这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一种是对于未来新生活的精神上的希望,另外一种是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商品消费的欲求。在同一面墙上,这两者的对比带来了激烈的心灵的冲撞。“其实这是一个灵感爆发的过程,是非常鼓舞人心的。”维尔斯告诉《环球企业家》。

这位葡萄牙小伙子整天穿着颜色偏暗的休闲服,身上沾满了在创作的时候沾染到的黄色的泥浆和白色的粉尘。年仅25岁,他已经游历过西半球的大部分国家,但正式来到东半球还是第一次。在短时间内找到最能表现属于这座对于他来说陌生城市的表情,是最大的挑战。

对于新上海人来说,上海有着无尽的希望,也有着对于寻求物质的痛苦生活。小南门位于上海的南市区,在本地上海人的眼中被赋予了“棚户区”的称号。在那里的人住在上世纪建造的房子中,厕所卫生间都不完备。而离不到3公里之处则是游客趋之若鹜的外滩,经典建筑,世界大牌,高档餐饮的聚集地。

小南门正在同上海一起经历着飞速变迁的过程。在那片地区,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些房屋的断壁残垣。而透过这些段墙,却是不远处矗立的摩登高楼。这是一个集中了这个城市所有变迁和矛盾的原点—这座城市毫不留恋地推翻了“丑”和“老”的事物,以一种“囫囵吞枣”的速度迎接着更好的物质生活。

维尔斯团队的中国翻译和这个拆迁项目进行了联系,向拆迁项目组表达了他们作画的想法,意外的是,拆迁小组竟然毫不犹豫地对于他们的请求一口答应。

在小南门中有一户钉子户叫李海英的女士,她是新来的新上海人,她的丈夫是本地人—这是一个“新老”组合的家庭,正如这座城市一般。维尔斯将她的头像凿刻在她那栋孤零零矗立在小南门的房子上,房子的周围是被挖凿的坑坑洼洼的土地,从阁楼窗帘透露出些许昏暗的灯光,还证明有人家在这里生活。而背后却是灯火通明的新高楼。维尔斯并不太了解“拆迁”二字在中国深含的意义。他想记录的只是,上海是一座一直在改变的城市,而本源也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在这座城市里面聚集,他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让人重新思考上海人在这座城市中演变的过程所具有的意义。

街头艺术强调的是艺术家独一无二的风格性,然后通过不断地重复以强化这种风格。涂鸦大师Johnone的作品便是不断重复各式各样自己的签名;而目前街头艺术的领军人物JR则是寻找代表城市的面孔,然后将其照片通过处理后在城市具有标志性的地点展出。而维尔斯的作品符号则是不断通过“毁坏”创作的载体,来探寻城市和生活在其中的人的联系。

维尔斯的艺术作品使用了另类的工具而在刻凿技术方面引发了一场革命。他通过对墙壁的破坏来表现对城市空间和历史的探索。旧海报、木板、砖墙在斧凿、手提钻,酸液,外加炸药中分崩离析,而这些都成了他在墙上进行刻凿技术的材料,让这些建筑的内部面目变得清晰可见,在不断的毁坏中探寻事物的本质。维尔斯把斧凿砸进了一栋栋建筑物的墙壁,说:“在不断变革的城市中,正是这种稍纵即逝的特性吸引着我。”
在他的创作中,不断需要能够表现他认为适合这座城市的人。他们采取了在国外的做法,随机甄选路人。说服他们并不难,一般由中方的工作人员简单地沟通一下创作目地,路人表示同意之后,由维尔斯拍照,进行处理,最后上墙。有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男子成为了维尔斯多幅作品的模特。他的头像上了一面大墙,一副木雕还有一副丝网版印。开展后,这个男子看到非常欣喜,他也是一艺术爱好者,甚至能指着木雕作品说出其木头的历史。

“我的作品中都是普通人,我记录的是人的灵魂,并且希望看到我作品的人能产生一种心灵上的共鸣。”维尔斯说。但他偏好寻找年岁较大的人物作为模特,在他的心里“一个在城市中睡了30年的人”身上带有这座城市的气息会比“一个才来了2年,但保持着活跃状态的人”要多得 多。

他也寻找取材于当地的材料,比如一幅木雕的作品的木材都是小南门拆迁户原本家中的门,各种颜色深浅不一的木板组成了作品的地板,他在上面刻凿了一个男人的头像,背后是这座城市的高楼和崭新的交通道路和漂亮的轿车,以此留下这座城市发展的印记。

维尔斯在寻找模特的时候也喜欢和当地的居民随口聊两句,大约是“你的生活是怎么样子”这般细枝末节的问题。有一次他心血来潮,问了一句“你如何定义幸福?”这一问却给他带来了出乎意料的震惊。那位40多岁的妇女憨厚一笑,说:“我觉得幸福就是一家人有吃有住有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对于东方人来说平淡无奇的回答,却让这个葡萄牙艺术小伙听得两眼发光。“为什么生活是这个样子的呢?生活不折腾是怎么样呢?”对于艺术家来说,迥然不同的世界观给他的作品带来了更多的灵感。

在上海的作品中,人的表情总是稍显低沉,而在其他国家的创作作品中,却总有开口大笑的作品。这也是维尔斯感到困惑的地方,他想问观众的一个问题是,到底是城市改变了个人,还是个人影响了城市。

这样的鲜明的对比刺激了艺术家敏感的神经,迫使他在上海像旋转的陀螺一般,停不下创作。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维尔斯和他的团队一共做出了7件墙体作品和30件左右的小件作品,高强度的负荷使得他在展览将近的时候患病倒下。

然而,艺术家无法停下。他在上海的展览结束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到了巴黎,带着他具有毁坏性的工具,探索另一座城市变迁中的样貌。

艺术家介绍

亚历山大·法尔托·阿卡·维尔斯( Alexandre Farto aka Vhils ),街头艺术家。1987年生于葡萄牙,10岁开始在街上涂鸦。2008年,他获得了英国涂鸦大师班思基的青睐,应邀出席伦敦的瓶瓶罐罐节(Cans Festival)。艺术评论家特里斯坦·曼可称他是“近几年来世界街头艺术的典范。”2010年他参加了圣保罗双年展以及意大利的名望节(Fame Festival),还在洛杉矶市中心与街头艺术家领袖JR一起合作了一帧巨幅肖像。 

很多人认为你的作品是一种毁坏性艺术,你是如何形成这样的风格的?

我的创作风格的形成来源于两个方面。首先,我从10岁开始就从事涂鸦,而涂鸦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毁坏性的艺术。其次,我主要使用了雕凿的技术,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发现一种新的和观者沟通交流的方式。我作品的概念是,一个人人格的形成是由于在生活中以及社会环境中不断加之于我们身上的各种因素而造成的。当今社会中科技发展的非常快,使我们没有时间能够停下来去思考一下自身的变化(新的表层)。所以在某些方面,我相信,只有通过不断的剥离层层的表象,才能深入人灵魂的本质。

你如何通过你的作品传递你所想告诉观者的信 息?

我的工作是去剥离、面对生活中的一些问题,一些生活在城市丛林中的每一个人都要面临的问题。我的作品都是试图激起一些思考,而不提供明确的答案给他们,过程要比最终的结局更有趣。我非常着迷于人生中一些短暂的美好,以及不断变化的事物。同时,我非常热衷于将普通人制成一种符号。这样的作品可以让观者感受到在反观自己的生活。

上海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很多在这座城市生活的人眼中是非常平凡无聊的事情,在我看来也是振奋人心的。中国现在的情况与我儿时的葡萄牙非常像。1987年我出生时,葡萄牙刚加入欧盟,在经历了1974年4月25日的康乃馨革命之后,当时里斯本左翼以及极左翼思潮盛行。这对于我的艺术创作也带来了深远的影响,将个体置于环境中是非常重要的。而现在的中国每天都在改变,令人振奋。

你认为艺术创作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1.没有规矩是不可打破的;

2.微不起眼的材料极有可能给作品添光;

3.贵在坚持;

4.试错是最好的创作;

5.享受生活,活在当下。(实习生张鹿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