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林应避开利息?来自中东的金融机构如何走向全球?

真主银行家

来源:环球企业家  |  作者:高扬  |  阅读:

数百位头顶白纱身穿长袍的银行家聚集在金色的会议大厅里,他们面朝圣地麦加(Mekka)的方向,随广播朗诵《古兰经》里的一些篇章。例如,“违禁而取利息并借诈术侵蚀别人钱财者,我已为他们中不信道的人预备了痛苦的刑罚”。这是每年一届位于巴林首都麦纳麦(Manama)举办的世界伊斯兰银行大会开始前必须经历的议程。

但是,那些参会者无需被提醒“穆斯林应避开利息”,因为基于这种古老经文建立起的金融市场正在以它自己的方式蓬勃发展。咨询公司及会计师事务所安永(EY)估计,在2009年至2013年间,伊斯兰银行资产规模的年增长率达到了17.6%,而此时大多数的欧美银行巨头正举步维艰;到2018年,这一数字甚至将达到19.7%。评级机构穆迪(MCO)的研究员卡里德·侯拉达(Khalid Howladar)称,今年是伊斯兰金融“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 因为“这个非常神秘的资产类别正在走向全球”。

两个月前,香港首次发售了伊斯兰债券(sukuk),并筹资10亿美元。这是全球首批由获AAA评级的政府推出的伊斯兰债券,当时吸引了近50亿美元的认购资金。一些报道显示,南非和卢森堡都准备发行伊斯兰债券。高盛(GoldmanSachs)也重拾发售伊斯兰债券的计划,其规模可能达到5亿美元。这将让它成为继花旗(Citibank)、汇丰(HSBC)和野村(Nomura)之后,第四家发售伊斯兰债券的全球性银行。同时,法兴(Socgen)和三菱日联银行(BTMU)都在筹划当中。

今年早些时候,英国成为首个发行伊斯兰债券的西方国家。该国政府计划发行量是2亿英镑,但超额认购最终超过两百倍。“很难想象,四年前在伦敦根本没有颁发任何伊斯兰金融的牌照。”巴林交通部长兼经济发展委员会代理首席执行官马尔·艾哈迈德(KarnalAhmed)对此流露出兴奋,他告诉《环球企业家》,巴林是首个发行伊斯兰债券的国家并制定了伊斯兰金融的规则。

伊斯兰金融包含的基本原则和这项宗教本身一样古老。先知穆罕默德亲眼目睹了囤积、投机和高利贷给人们带来的苦难和社会不公,发布了禁止收取重利的指令:“真主准许买卖,而禁止重利”。目的是禁止人们放债取利或以一切不正当手段聚敛财富,消除社会上业已出现的贫富不均和两极分化现象。因此,伊斯兰金融强调的是道德的准则。从技术层面讲,把钱存入伊斯兰银行会带来回报,却并不支付利息。但直到70年代初期,现代银行都没能够提供符合穆斯林教义的金融产品。1972年,埃及出现的纳赛尔社会银行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家成功的伊斯兰银行。它以发放无息短期贷款为主,并首次采用投资“盈亏共担”原则,办理广泛的常规业务。如今,伊斯兰金融已经成长为全球性行业,在世界各地的总资产达到两万亿美元。大多数资产被委托给伊斯兰银行或传统银行的伊斯兰部门。其余资产的形式包括伊斯兰债券、伊斯兰投资基金,以及伊斯兰保险。伊朗占据了全球伊斯兰银行总资产的四成,沙特阿拉伯和马来西亚位居世界第二和第三。

伊斯兰资金池快速膨胀,产生的需求刺激了“古兰经兼容产品”的增长。这些产品的形式多种多样,但都不支付或收取利息,也不能投资于伊斯兰教禁止的行业,例如酒精、猪肉、赌博或色情。以伊斯兰抵押贷款为例,银行不借钱给购买房产的个人。相反,银行购买房产本身,然后客户以分期付款的形式向银行购回,但购回价格将比房产原价高,或者按月向银行支付包括货款和租金在内的金额,直到他彻底拥有这套房产。

同样,伊斯兰债券的持有人并没有把钱借给发行人。相反,他拥有的是名义上的投资份额,不管钱投资在哪里。而他们获得的收益也不是利息,而是投资所得的利润,或发行人支付的租金。在债券到期时,发行人通过回购这部分产业,将本金返回给投资者。愤世嫉俗者可能会指出,在实际操作中,这些结构与传统债券或抵押贷款的区别微乎甚微:它们都为资金提供者带来预期收益。

该金融体系在危机中的稳健表现,令伊斯兰金融魅力大显。几年前的国际金融危机后,欧美金融体系遭受重创,亚洲也受到影响,而伊斯兰金融却能独善其身。巴林央行(CBB)执行董事默罕默德·本·艾萨·哈利法(Shaikh Mohammed bin Essa Al-Khalifa)告诉《环球企业家》,伊斯兰金融遵循一些基本原则,例如任何交易的标的物必须是实物产品或有形服务,同时利润共享,风险共担。此外,伊斯兰金融不允许出售没有所有权的资产。这在传统的银行业是被允许的,比如资本上的“卖空”和外汇买卖交易。他认为货币本身并不是一种商品,教义指导下的原则令伊斯兰金融机构与华尔街创造的高风险金融衍生工具和产品之间存在天然鸿沟。

也要看到潜在的隐患。高盛此前试图进入该市场的举措在不符合伊斯兰教法的争议声中告吹;印尼发行的一项伊斯兰债券产品也因类似的控诉而被迫缩减发行规模;基于被称为Baya Al-ina的交易,马来西亚的研究者们批准了一种伊斯兰信用卡,而阿拉伯研究者则以其过于接近以利息为基础的贷款交易为由否定了它。

类似的口角亟须一项更广泛的国际标准尽快出台。因此诸如伊斯兰金融服务委员会这样的国家监管者得以成立,该组织将能够提供宗教信仰的指导和审慎的监管,并发挥类似于巴塞尔委员会在传统银行业的角色。马来西亚央行行长洁蒂阿赫塔尔·阿齐兹(Zeti Akhtar Aziz)认为这将促进“机构监管方式的协调”。但是,由于伊斯兰教没有一个可批准裁决的核心机构,纠纷总是存在。

但这看上去并没有影响到伊斯兰金融的吸引力。仅巴林央行就在过去十年间年均增发35%,规模从40亿美元扩大到830亿美元。其大多数伊斯兰债券以发行方的货币结算,对象为本国投资者,但国际发行量在主权伊斯兰债券中的占比正在不断增长:该数字在最近4年已经由10%增长了一倍。穆迪估计,截至今年7月,伊斯兰债券发行量达到了2960亿美元,主权债券占其中的36%,马来西亚是主要发行方。

另外,伊斯兰金融已经变得复杂到足够同时满足教义和利益的要求。巴林中央银行金融监管司司长哈立德·哈马德(Khalid Hamad)告诉《环球企业家》,伊斯兰金融并不只是一个宗教性的产品或制度,而是一种建立在良好道德标准上的业务模式。对穆斯林而言,这本身吻合他们的宗教信仰;但对于非穆斯林而言,这是值得他们去探究和接受的一种新型金融模式。

尽管近期伊斯兰金融产品增长势头强劲,但仍有进一步扩张的余地,不论是在银行业相对没有那么发达的穆斯林国家、发展中国家,还是在西方。英国的认购规模表明,人们对主权伊斯兰债券的需求十分强劲。而香港正试图以此挑战马来西亚“亚洲伊斯兰债券中心”的地位。渣打银行(Standard Chartered)大中华区及东北亚资本市场主管卡尔比·莱格特(Karby Leggett)表示:“香港看到了进入这个市场填补空缺带来的机遇。通过此次发售,他们已经证明,这个市场是有效的。”同时,卢森堡、俄罗斯、澳大利亚、菲律宾和韩国也对此表现出浓厚兴趣。

不过,它在中国内陆的发展乏善可陈。关于将其引入中国西北地区的讨论已经进行了很多年,并在宁夏进行了小规模的试探——与当地银行合作开展小量的伊斯兰金融服务。但这与其他地区相比的确称得上微不足道。即便如此,马尔·艾哈迈德仍表示乐观,他认为中国政府打造“新丝绸之路”的计划将为伊斯兰金融进入这个世界最重要的金融市场打开大门。在一个月前率领一支巴林历史上人数最多的商界访问团抵达中国后,他摊开双手反问道:“为什么中国在这个领域就不会占有一席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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