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大生意

17岁的伊斯顿·拉·查派尔（Easton LaChappelle）头戴脑波耳机，正在用意念控制一只机器手臂。他眨眼两次即可收回机器手臂，大脑的专注程度决定着收回的程度。这是美国白宫科技挑战赛上的一幕，最后这个机器手臂与美国总统奥巴马握手成功，被总统赞叹“真酷”。

很难想象，这个神奇的机器手臂由3D打印制作，其内部的核心技术来自于一家成立于2004年的硅谷公司—神念科技（NeuroSky）的脑波读取设备Mindwave Moblie。

作为世界首家提供消费级脑机交互设备的公司，神念科技有近4000名平台开发者和累计100多万套产品销往世界各地。华尔街的一项研究报告显示，在现有的电子消费品中，这家公司研发的脑电芯片拥有92%的市场份额。

在2010年，纳斯达克网站选出的苹果公司十大竞争对手中，神念科技与Google、Facebook、Amazon等科技巨擘同时入榜，原因在于神念科技的脑波控制人机交互，能挑战苹果Siri的交互方式。

脑传感技术市场独立市场调查机构SharpBrains发布的研究报告显示：2005年人脑工程领域产业规模仅为2.10亿美元，去年已增至10亿美元，到2020年有望进一步扩大至60亿美元。目前该产业内有5大领先企业：Brain Resource、CogState、Emotive、Lumos Lab以及神念科技。

人脑工程已成为全球热点科技。今年2月，奥巴马在国情咨文中称，脑研究是政府应该投资的“好主意”之一。1个月后，美国政府投资10亿美元进行为期10年的人脑工程研究，欧盟亦计划在10年内投入10亿欧元支持人脑工程。

近两年，神念科技创始人兼CEO杨士玉（Stanley Yang）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他受英国女皇邀请到皇室参观；他像往常一样走在旧金山的路上，却成了狗仔队追踪的目标；在伦敦电视台的一档娱乐节目中，他的照片被PS成戴着猫耳朵的图片，这一切都源于神念科技研发的意念控制产品。其中最新畅销的“意念猫耳”（Necomoimi）产品，可感知人的情绪变化猫耳随之摆动，例如，戴着“意念猫耳”的女生如果遇见喜欢的男生，猫耳会竖起来。

神奇的产品远不止这些。神念科技推出的MindFlex产品曾在2009年被评为“亚马逊圣诞节玩具采购清单”的第一名。人们可以通过大脑控制MindFlex“海绵球”的悬浮高度，使之走在充满障碍的迷宫里。

一款使用神念科技技术的海尔电视，可以满足人们戴上脑波耳机用意念玩电脑游戏。一款基于神念科技脑电波技术的产品，能让不同的人根据自身的意识看到不同的电影结局，意念改变电影结局成为现实，《阿凡达》剧组曾考虑聚合观众的脑电波感应，改写女主人公的命运。

随着可穿戴设备大潮的兴起，神念科技正飞跃暴风眼，挑战更大的商机。

商业化

7月的无锡烈日炎炎，在中国奔波了一天的杨士玉回到宾馆后，一边开着电视一边思考问题，不知不觉睡着了。杨士玉醒来想起了前几天与一家家电厂商谈的合作设想：假如枕头中安装了自己公司的芯片，它就能检测到人已睡着的信息，然后根据人的脑波反应关掉房间里的电器，并根据人的体温自动调整空调的温度。杨的理想是让机器配合人类，而不是科技绑架人类。

对比用手机控制电器，让科技适应人类是更大的挑战。即使是对空调的适应性，每个人都不一样，可能皮肤表面温度变低，但人依然感到炎热，如何侦测每个人身体的自发反馈信息成为一大难题。除了解决技术难题，还需要配置一整套与智能枕头相关的电视、电灯、空调等家居。“我们已经做出来了，但一个智能枕头如果卖两千元，你可能不愿意买它。”杨士玉说。

可穿戴设备和智能家居受到热议，但普及时刻远未到来。即使智能手环这样的产品依然只是小部分运动兼科技发烧友的选择，何况更智能的脑波技术要被市场接受。

2004年，杨士玉几乎与神念科技公司擦身而过。当时，杨士玉创办的Triscend微控制器公司被他的老东家美国一家名为智霖的IC设计公司收购。一时间，杨处于无业状态。朋友向杨介绍了当时还未正式成立的神念科技，几番周折，他见到了后来事业中的三个重要伙伴。

KhLee是维吉尼亚科技大学的教授，研究人体学和脑波领域20年之久，JongJin是首尔大学的心理学教授，还有Alexander Kaplan是莫斯科脑波技术科学家。三个人分别掌握着人体生物学的关键技术，但他们的研究过于“实验室”。恰好杨士玉有计算机和企业运营管理的双重背景。如果他们的优势结合，将能在硅谷开启人体计算机的新大陆。

瑰丽的科技场景和玄幻的技术让杨颇为心动，但性格谨慎的他并未立刻答应加入三位“科学家”行列中。杨希望看到具体的产品，以证明所听属实。随后的场景让杨士玉永远难忘。在一个轨道上放着一辆极其普通的玩具车，演示者头戴一个看起来很丑的头盔，和类似于潜水镜样式的眼镜，他仅用头脑发力，就控制了地上的玩具车四处移动。尽管非常震惊，杨士玉却向三位合伙人表示：“这个东西卖不了，我宁愿去买苹果的iPad，或者Xbox，甚至是索尼的游戏机。为什么要花300美元买这个东西？”

杨提出了一套改进产品的解决方案。当时产品有八点侦测率，对人脑的专注、睡眠、生气、急躁等状况都有反馈。如果把头盔做成耳机，只取一点侦测，这样保留最核心的功能可能产生更好的效果。

三位合伙人很快做出了改进的产品。这次，他们一拍即合，公司由此成立。如今，神念科技把硅谷作为新品研发的大本营，并在无锡、香港、东京，以及韩国和法兰克福拥有分公司。

“最难的不是科技，而是更具体的市场切入点。前两年，我都是在研究市场而不是研究科技。”杨士玉对《环球企业家》说。

《星球大战》是杨士玉少年时期最喜爱的科技片，现在也给他的新生意带来了第一桶金。电影里让杨印象最深的场景是，一位绝地武士的念力可以移动物品打击他的敌人，这个能力的大小代表着武士地位的高低。现在，他把《星际大战》中的科技幻想变成了现实。

2007年，杨士玉找到了《星际大战》的导演卢卡斯（George Lucas）及其团队洽谈合作。他们找到美国玩具制造公司UncleMilton，于2009年的圣诞节推出了神念科技第一个产品—星际大战原力训练机。

这个全球首款脑波控制的游戏现在看来异常简单：戴上装有传感器的耳机，集中注意力，静止的小球就可以在管道中飞起来。神念科技大中华区的市场部主管王汝兰告诉《环球企业家》，这款产品现在已退出市场，原因是“只能上下移动的小球对于玩家已缺乏吸引力”。后来，他们开发了具有多种关卡的MindFlex产品。

如今被市场淘汰的原因正是当时大卖的原因，也是神念科技在与《星球大战》的合作中打败其最大的竞争对手Emotive公司的关键因素。为了能够接入市场，杨士玉重点考虑了低价格和简便性两大方面。他把当初向星球大战团队演示的集成模块做成了芯片，这意味着前期需要付出高昂的研发成本，但是可以减少平均成本，降低该产品面向市场的价格。另外，他把玩具设计的极其简单，让任何人不用看说明书就可以操作。

“当初我们还是一个资金有限的小公司，这款芯片的研发费用高达几百万美元，如果失败了就意味着倒闭。”杨士玉说。他当时非常焦虑，昼夜思考着怎样把这个耗时8个月的产品推向市场。卢卡斯对他的担心早有耳闻，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他拍着杨的肩膀说：“我在美国有几千万粉丝，死忠粉至少有两百万，我叫他们买什么他们一定会买。”后来的实际销量几乎与卢卡斯的预估数据相差无几。

另一大脑波技术公司Emotive的做法是利用人脑14点感应器，并通过凝胶接入，以便更加精确地获得人的脑电波信号。“几乎没有人会为了玩一款游戏而在自己的脑袋上涂凝胶，技术再精确也比不过实验室的设备。”杨士玉说，“把成本降到消费者可以接受的范围比精准更加重要。”市场给了这两家公司答案，目前市场上的大部分脑电波技术都配备耳机，由耳机连接着仅留的一个感应器。“做减法”是杨士玉切入市场的成功法则之一。

猫耳之谜

神念科技与日本最大广告公司电通旗下的NueroWear联合开发的“意念猫耳”，曾经在日本创下每5秒销售1件的佳绩，并一度在美国、欧洲、日本、韩国大卖。

自从在相亲节目《百里挑一》中出现后，《我们约会吧》《非诚勿扰》等多个节目中相继出现意念猫耳，台湾艺人杨丞琳曾带它出现在自己的新专辑中。这款猫耳朵在使用者心情放松时下垂，专注时两耳竖起，遇到深感兴趣的话题则来回摆动。当杨丞琳的化妆师问她是否想结婚时，原本竖起的猫耳立刻快速闪动。

这是神念科技基于脑波传感技术推出的最畅销的一款产品。当年，杨士玉差点与这款产品擦肩而过。

杨回忆了这样一个产品诞生故事：日本电通公司的一名女员工性格十分害羞，每次被老板批评之后不敢表达。后来她买了神念科技的耳机，自己画了一个猫耳朵雏形，带到了公司。当她专注听老板说话的时候，就让猫耳朵竖起来。老板认为这个创意十分有趣，便找到杨士玉洽谈合作，希望大规模开发。

“那个时候我拒绝了，心想谁会戴这样的东西。”杨士玉回忆说，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失误了。电通公司把这款产品做成了一段精美的视频放到了Youtube网站上，一个星期之后，点击量达到了160万次。杨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开始投入到这款产品的研发与生产中，随后，意念猫耳于2012年7月上市。

正当神念科技庆祝猫耳大卖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第一批产品上线销售不到两周的时间里，很多人要求退货，理由是猫耳频繁转动后容易折断。当时，东莞的工厂正在日夜不停地以每天两千个的速度生产着产品，杨士玉必须马上找到解决方案。如果这批产品全部报销，意味着杨的生意面临巨大的困境。他很想叫停生产线，但零部件已经占用了全部的流水线，他看着产品日夜不停地生产，头发因焦虑而大把掉落。

杨要求研发团队拿出20个成品放到硅谷的实验室里，24小时不停地检测，以最快速度查出问题。经过艰难的两周，研发团队找到了问题所在：猫耳转动设定的幅度为180度，但实际上可以承受的范围是160度。很多狂热的消费者全天使用这款产品，加速了问题的发生。找出原因之后，神念科技把已生产封装好的产品拿出来重新设定了参数，代价是每个猫耳生产多付出了5美元的成本。

“猫耳事件”并非个案，可穿戴设备厂商面临的共同问题是对生产环节的把控。咕咚手环CEO申波表示：“可穿戴设备的趋势是软硬件结合，但对互联网公司来说，做硬件最难，因为没有传统工厂的管理经验。”

可穿戴布局

杨士玉穿着一身正装，系着一条黑底彩色条纹的领带，头发没有一丝凌乱，皮鞋一尘不染。这是他今年第四次来到中国，神念科技中国总部坐落在无锡市国家传感信息中心，这里是中国最大的物联网和传感器的研发聚集地，IBM的云服务亦设于此。

神念科技大中华区CEO张彤曾在加州工作了12年，于三年前加入神念科技。当时中国总部只有他一个人，组建团队时连办公室都没有，只有无锡国家传感中心科技园提供的一个临时会议室，这甚至被应聘者怀疑是皮包公司。在无锡招聘到既懂计算机又懂生物传感的员工并非易事，简历通过率仅为1%。如今，杨士玉还常会在中国区的办公室走错路，业务的扩张已经让公司两次迁址。

张彤在中国最初亦是从脑电波可穿戴设备打开市场。最初，他找到蓝港在线CEO王峰，希望共同开发意念控制的电脑游戏。但合作愈接近尾声分歧愈发明显：习惯在虚拟世界玩游戏的用户，如何会主动去买需要配套的脑电波耳机？最终，王峰与张彤终止了合作，但具备硬件渠道优势的合作伙伴随之找上门来。在去年CES消费电子展览上，海尔电视展出的可用意念操控的电子游戏，正是与神念科技合作的成果。

张彤发现，随着可穿戴热潮的到来，可以监测健康的心电芯片比脑电芯片更容易被市场接受，经过近一年研发，神念科技于去年推出了大小只有3*3毫米的心电芯片，除了可以检测用户的心电图，还可以检测睡眠、运动等一系列指数，极小的尺寸适应了中国的可穿戴大潮。目前，每天上门寻求合作的客户络绎不绝，为此，杨士玉专门从摩根斯坦利请来他们原全球商务总监谢立翔，由他负责每项合作的经费评估。

杨士玉看到中国现在的人口老龄化严重，人们去医院看病时，并没有所有的历史资料和记录，如果有一款产品可以集合日常健康监测并给出分析，将会大大缩短就医看病的时间。

在这样的背景下，神念科技首先切入中国市场的是泛健康类娱乐产品。在最新款的酷派9960手机中，加入了神念科技的心电芯片，用户双手放在手机背面，即可获取自己的心电和健康状况分析。酷派市场副总监苏进《环球企业家》说：“据我了解，很多人最后做决策时是因为这款功能买下了手机。”

目前，酷派正打算把众多健康应用集成在一起，神念科技将继续是他们的主要合作方。苏进说：“目前可穿戴设备还属于市场培育阶段，我们与神念科技合作的第一款产品也是抱着吃螃蟹的心态。”

杨士玉透露，目前国内主流可穿戴设备厂商与神念科技均有合作，硬件销售占到了公司整体收入的90%，通过开发者合作和软件解决方案的收入仅占10%。这个脑电芯片领域的“英特尔”，野心远不止于此。杨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构建软硬一体的综合性平台，其网站上已经开始有了专门给开发者使用的软件包，他们希望利用芯片优势打造一个从硬件到软件和云端的完整生态圈。在他酝酿的中国计划中，将于明年1月份之前扩招1000人建立云端平台，研发针对于硬件和云端的软件服务。“我希望以后公司软硬件收入的比例可达到50:50。”杨士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