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作为脑内“奖励系统”的外在表现,上瘾可以激发生活的热情,但一旦纵容失控,将毁掉整个生活

上瘾动物

来源:2004年4月 总第97期  |  作者:邱习丹  |  阅读:

健康|作为脑内“奖励系统”的外在表现,上瘾可以激发生活的热情,但一旦纵容失控,将毁掉整个生活

徐某是一名年仅38岁的浙江籍商人,个人资产达2亿。但为了满足自己不可遏制的事业扩张欲,他铤而走险,从自己任小股东的公司里圈走8000万元,进行其它个人项目的投资。2001年,卷款事件被查出后,他被判监禁3年。
  
徐对自己的心理问题早有认识,他2001年曾向身为浙江大学医学院教授的资深精神疾病专家许毅求助。他向许毅透露,他每天工作到凌晨四、五点钟,“不是为了钱,完全只是不希望落后于人。别人有5亿,我一定要有6亿!”他的胃不好,约了医生检查,但10次有9次不来。问到原因,一定是因为有会议,或者被别的事情耽搁了。最终,他采取了触犯法律的玩火之举。
  
许毅告诉本刊记者,伴随着徐某强盛的扩张欲望的,还有物质成瘾。他抽烟抽得很凶,并且收集女人成瘾,“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他就希望征服。他交往过的女人,有100个以上,通常同时有3、5个。”
  
身处杭州的许毅,接诊过上千名精神疾病患者,其中包括大量江浙一带的商人。“我所接触的企业界的人士,多半有物质成瘾和依赖的问题。”他说。
  
30多年前,就算在国际上,“上瘾”也是一个受到忽视的问题,顶多算一个小问题。二三十年前,如果一个人有“上瘾”表现,他就被认为是没有远大理想,所以沉湎于一些小事当中,甚至用药物、化学物质来寻求无谓的刺激。
  
现在,在国内,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仍然没有多少进展,上瘾仍然是一个鲜有专家进行深入研究的领域。但在国际上,上瘾已经成为受到专家瞩目的重要社会心理问题。象徐某的这种行为,如果接受美国医学机构的鉴定,也许可以被确定为行为上瘾。
  
“上瘾”作为一种社会心理问题越来越象一座冰山的山尖一样浮出水面。在美国,一项统计表明,因上瘾导致的社会成本每年是3000亿美元左右,它基本上是美国社会面临的最大的隐性社会问题。
  
据国内著名企业咨询公司易普斯的首席顾问张西超博士介绍,在国外,“企业帮助计划”(EAP)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针对“物质依赖”,这包括毒品、药物、酒精、尼古丁等的上瘾问题。酗酒、抽烟和吃安定类的药物的人群拥有相当数量。而现在国内相关机构在这方面基本上没有人在做。不过,张西超说,易普斯已经开始把职场中跟物质相关的上瘾问题列入他们关注的对象。

“瘾”藏的生活
  
在上海一家公司当客户总监的陆辉承认自己有些购物上瘾。每次他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毫不犹豫的去买,用尽各种办法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甚至可以因为armani在香港有一个发布会而专门在香港定做一套晚礼服,去参加他们的发布会。他的朋友形容他:“买东西只买最贵的。”
  
不止一位商界人士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均承认:他们对高尔夫球上瘾。一位广告公司总裁曾经将业余时间花在大量的运动项目及个人兴趣方面,但自从3年前接触高尔夫,他便基本上只在高尔夫球场上出现。他说:“当你打得不够好时,特别想打得更好些,因此你不断地去打;当你取得了进步,打得很好时,你想打得更好,因此你投入更多的时间去打。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生活在上海、从事广告业的王姝是个party上瘾者。她的party之夜每周从星期四开始,一直持续到星期六,一般都要呆到凌晨3、4点钟,玩到脸色发绿。“但是会high,很开心很开心,那种没心没肺的开心。”她形容道。
  
对她而言,party之外的平时工作和生活,基本上是一个频率,没有什么起伏。“想要很开心是不可能的,等一个月、两个月才会突然有那么一次。但是去party就不一样。也许是因为有酒,又有很多人。一个人玩不到这么high的。”
  
还有人长跑上瘾,一天早中晚三趟都必须跑上一段,否则就觉得活不下去,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还有咖啡上瘾者,一两天不喝咖啡就会出现便秘、头痛症状。在现实生活里,几乎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让人上瘾:药物、赌博、锻炼、收集、社交、工作……
  
借助药物达到某种巅峰体验、进而形成药物上瘾的情形也并不鲜见。国内一位知情人士说,很多文艺界人士都在服用LSD(一种致幻剂)。“有时候好多人呆在一块儿,忽然间全不说话了,我想这怎么回事儿啊,原来是‘high’了,他们都往饮料里面加东西了。一会儿过去,他又‘活’了。但这些人最后脑子也不好了,身体也垮下去了。”
  
迈克尔·杰克逊自去年拍摄百事公司的电视广告头发着火以后,公开承认自己止痛药上瘾。据报道,他为此目前正在佛罗里达州阿斯彭疗养地接受来自津巴布韦的著名“巫医”的治疗。
  
现在,医学可以根据脑内神经学原理解释上瘾现象。在本质上,上瘾跟人脑内的“奖赏系统”有关。这个奖赏系统占据大脑约三分之一的体积。它包括吗啡样物质成瘾和多巴胺类物质成瘾,这两类物质都可以在人脑内合成一种化学分子,叫肽类物质,当它和脑内叫阿片肽的神经受体结合,就会产生兴奋状态。
  
“当药物提供了——或者某种行为使你脑内分泌了——能令你兴奋的物质时,你就会因为愉悦而倾向于不断重复。”北京大学心理系教授沈政说,目前,对于行为上的上瘾,还没有象药物上瘾那样明确的医学结论,在正常生活需求与病理性的行为成瘾之间,有一个很难界定的模糊地带。
  
如果当事人能够自我控制在一定的度内,这样的“上瘾”严格来讲并不真正是病理学上的上瘾,它更象是一种健康和积极生活的要素,而如果某种行为的强度相当高且带有强迫性倾向,就应当引起高度的警觉,因为沿着这条“上瘾”之路滑下去,可能会导致不可思议的悲剧后果。
  
主攻药物依赖和其他行为强迫症治疗的纽约市精神病医师史蒂芬·派西认为,运动员、广告业、公司主管和华尔街银行界人士尤为容易上瘾。“从事这些职业的人,往往天性中就有那种不停寻求刺激的因子。不稳定性也是这些行业的特点。当他们并不知道如何面对,可能会形成某些方式的上瘾和依赖。”[---分页标志符---]

“工作狂人”
  
新闻集团总裁鲁珀特·默多克是个典型的工作上瘾者,在他的眼中,只有工作,工作,工作。在他70岁生日来临之际被人问道,对这个生日有什么感受,他回答说:“太糟了。我猜我已经浪费了至少一半的生命,”这位传媒巨头说,“不过我还是有一点点乐观的。我想,以我现在的身体健康状况,我还有175000个小时可以活,其中大概有75000小时可以卓有成效地用于工作。”在他看来,人还要将时间用于睡眠、休息、家庭、各种晚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大多数成功的企业家都具有这种工作成瘾的特性。对他们来说,做生意是一种瘾,寻找商业机会是一种瘾,扩张是一种瘾。也正是这种“上瘾”,推动了他们生意前进的步伐。
  
管理公司上瘾的工作狂人往往喜欢全权掌控一切活动,不知不觉中容易造成物极必反的局面。3年前创办了Racing Strollers公司的英国女企业家玛丽就是这样。自公司创建之日起,她早晨5点起床工作,周旋于公司各个部门之间。她后来回忆说:“如果你是个工作狂,你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经质般的工作需要。工作狂的诅咒,就在于你是因为被需要而活着。你如此重要,不得不出席所有会议,否则在你缺席时别人按照他们的错误方式做出糟糕的决定怎么办?”
  
玛丽每天要做50个以上的决定:从制定市场计划到决定该买什么型号的办公文具。当她意识到到需要将工作委派下去并下定决心这样做时,她仍有抢先去做的冲动,不能遏止。
  
当她终于能够做到将工作委派下去时,不幸的是,她做了一些错误的委派,导致公司陷入低谷。花了2年时间,她才使公司重新恢复元气。
  
这之后,感到累极了的玛丽最终决定改变自己,她不听顾问们的百般劝阻,离开了公司。“当公司已经安全时,我彻底对做决定感到厌倦,我只想大睡上一百万年。”
  
与态度积极型的工作上瘾者相比,还有一种“消极的工作上瘾者”,他们并不真正喜欢自己的工作,然而因为内在的不安全感,对失败的恐惧,或者需要钱来支付房租、车贷、以及孩子的教育费用等等,而陷入强迫性的超时工作之中。
  
消极的工作上瘾者往往花了大量时间,但工作效率并不好。最近,美国南加州几家大型社会机构联合对消极工作上瘾的危害进行调查研究,结果显示,高效率的管理人员一周工作52小时,而效率不高的管理人员则每周花70个小时在工作上。效率较低、投入更多时间工作的管理人员,压力和焦虑程度更高,同时他们出现与压力相关的健康问题如胃病、头痛、轻微的背痛、经常性感冒的指数,要比高效率管理层人员高出2倍。
  
相关资料显示,在过去10年中,美国的工作狂增加了5成,日本增加了7成,在我国也增加了至少4成。北卡罗莱那州立大学医学院教授Bryan Robinson认为,当下众多公司还没把工作成瘾这问题当回事儿,而其实这是在违心地拒绝承认一个事实:相当多的人正是因此而死去。

成功者的“性饥渴
  性上瘾是职场上的另一大问题。据美国的临床心理学专家统计,大约6%的人被性上瘾问题困扰。而性上瘾者的比例中,增长最快的就是那些成功的职业人士。好莱坞演员迈克尔·道格拉斯就曾在去年公开承认:自己是一个性上瘾者。
  
过去有些公司对这些麻烦的管理人员的性上瘾问题往往选择视而不见,认为它不过是上司们无关紧要的“粉红色事件”。
  
身为菲尼克斯州一家高科技公司执行总裁的马克·亨利,本是一位少年得志的科技新贵,却因无法遏制的性上瘾导致家庭和事业毁掉,为此,他不得不最终接受治疗,他说:“这个圈子里许多人都跟我一样。经理人往往有强烈动机,充满权力欲,而且极端自我主义。酗酒和女人通常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成长于中上阶层家庭、通过个人奋斗爬到成功顶峰的马克·亨利,就象是好莱坞电影中出现的角色:迷人、喜好社交、具有极强的商业才能。对他来说,商场就是一个大的运动场,一个可以让他发挥无穷无尽精力的地方。
  
已婚并有2个小孩的马克·亨利将一半的时间花在商务旅行的路上,他也得以与旅途中、商业往来上遇到的成百上千个陌生女人发生性关系——飞机上邂逅的律师太太、酒会上碰到的美林银行高层雇员,暴风雪中滞留在飞机商务包厢里坐他隔壁的Union Cabide公司女销售经理。有时候他也找妓女。追逐女人的过程本身就带给他一种快感,他把这种快感比作长跑者脑内急速分泌内啡肽所产生的快感。“它就像是你拿到了一个大订单,或是处理一大笔交易。”
  
性上瘾不止是社会伦理问题,它同所有其他真正的上瘾一样,如不加控制,性欲旺盛逐渐变成纵欲过度,并最后患上强迫性的性成瘾——除非发生真正严重的后果,性上瘾者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马克·亨利的性上瘾问题,伴随着其他方面的放纵,最终让他的生活彻底失控。他的妻子要求离婚,女儿则公开表示不欢迎他去探访他的外孙们,而由于他开始对自己的生意也日益忽视,事业上也开始摇晃。到他去亚利桑那州一家名为“牧场”的治疗中心求助的时候,他的合伙人表示受够了而退出生意,他的信用卡也彻底刷爆。
  
性上瘾看起来更容易成为成功者的症状。美国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巨富霍华德·休斯是个疯狂的性上瘾者。从事航空、石油钻探和电影等事业、本身也是了不起的飞行员的休斯,甚至将电影公司当作他猎取年轻美女的工具。与他有过性关系的女人不下1000人,包括当时红极一时的琼·哈洛、凯瑟琳·赫本、艾娃·加德纳等电影明星。
  
晚年的休斯身患梅毒重症,并且对毒品产生了依赖。乃至他的产业被一群公司内的阴谋家所控制,甚至休斯何时去世、怎么死的,对于外界来说,都成为一个费解之谜。
  
至今仍在商界活跃的CNN创始人特德·特纳,以及软件巨头ORACLE公司创始人拉里·埃利森,均是某种程度上的性上瘾者。他们均有用不完的精力,没完没了地追逐女人。对于特德·特纳来说,总是没法专情于某一个女人,总是在刚刚将一个美女成功揽入怀抱时又对身旁的另一个美女过分表示关注,因为这一点,他的三次婚姻均触礁。
  
指望有什么药物来平衡性需求是不可思议的,最大的必要也许是,在获得权力和成功时,懂得去享受一种平衡的生活,而不是纵容某一种瘾——包括性上瘾——来将生活和幸福毁掉。■

瘾:由于神经中枢经常接受某种外界刺激而形成的习惯性    
       ——《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