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中往事

“就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我手里握着一只结实的石楠根烟斗,斯大林那一排浓重的胡须下面嵌着一只巨大的枣木烟斗,罗斯福抽的是骆驼牌香烟,但他把烟卷在一支长长的烟嘴里。”丘吉尔在《二战回忆录》里写道。除了丘吉尔，莎士比亚、梵高、巴顿这些名人都是资深的烟斗客，还有小说里的传奇神探福尔摩斯，他也会遇到“要抽足三斗烟”才能解决的难题。

抽烟斗蕴含从容、成熟之美，需要烟斗客拥有耐心和修养才能够体现，就如同一只好烟斗也必须经历选材、设计、使用的打磨过程。石楠木是烟斗的最佳选料，“对我们而言，采购原料是极为重要的。我们的烟斗九成以上选用意大利生产的石楠木根。”玛仕（Mastro de Paja）烟斗的CEO阿尔贝托·蒙蒂尼（Alberto Montini）在YHOUSE悦会的烟斗品鉴活动上对《环球企业家》说。

意大利山地遍布瘠薄的土壤，难以供给充足的养料和水分，普通植物无法立足。但在亚平宁半岛炎热干燥海风吹拂下，石楠的枝桠却越发繁密茂盛，甚至开出灯笼样的白色花朵，这都要归功于它根茎间巨大的根瘤，有稳固植株的效用，其上生长出细密根须，继续深入土壤，为植株提供水分。恶劣生长环境和漫长生长周期，让石楠木根质地坚硬密实，吸水性极好。这一切天然地符合制作烟斗选料的必备条件。

玛仕可谓颇具传奇的烟斗品牌，诞生于1972年亚得里亚海畔小镇佩萨罗（Pesaro）。它并非由世家传承，也并非专业烟斗制作工匠创办，而是出自两位出色的商人之手，毫无生产烟斗的技艺和经验，只凭着一台车床、一把锯子和一台打磨机开始创业。他们全部热情来自对意大利烟斗品牌的衰落、丹麦烟斗兴起的忧心。

玛仕很快取得成功，并滋养了烟斗产业在佩萨罗的兴起，众多意大利烟斗名作Il Ceppo、Ser Jacopo、Rinaldo、Le Nuvole和L'Anatra的创始人，均曾在玛仕学徒工作过。佩萨罗是一座位于在罗马和威尼斯之间的小城，以渔业和旅游业闻名，风景秀美，而在忠实的烟斗客眼中，佩萨罗就是烟斗圣地。

“我就出生在佩萨罗。”阿尔贝托说，对烟斗“最初是热爱”让他22岁时从会计转行，进入玛仕学习烟斗制作，每天白天都在设计样式、画图形，晚上向人请教技艺，三年后终于可以独立做一只烟斗了。

就在阿尔贝托全身心投入到烟斗事业时，玛仕却遇到了危机。两位创始人，一位另立门户，另一位失踪不见。当时已经成为意大利最大手工烟斗商的玛仕，面临着关门倒闭的风险。经过多方反复地争论和谈判后，阿尔贝托决定自己挑起重担，成为了玛仕的新主人。

他先是招募有经验的烟斗制作工匠，继而调整商业策略，提出了“质重于量”的口号。最为重要的，他的管理方式让玛仕工厂中每一个人都感觉是大家庭里的成员，专注于工作。“我自己没有孩子，我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烟斗中去了，烟斗就像我自己的小孩子，”他把玩着手中使用了15年的烟斗说道，“而它也是需要若干年的等待后才能成材的。”

优秀的烟斗师知道制作一把出色的烟斗意味着自然的赠予，一颗石楠木根数十年的生长，甚至一个世纪以上的埋藏；同时还意味着耐心，“遇到花纹特别漂亮的石楠木时，我不会轻易动手。”阿尔贝托说，而是先将其风干，这或许需要八到十年，这时的木料将会特别的轻盈，纹路也变得顺畅。

玛仕烟斗比其他意大利品牌更偏向传统经典款式，但绝不被传统拘束，根据个人特点制定是玛仕的一大优势。“以我手中的这款烟斗来说吧，是符合我性格和感觉的。”阿尔贝托的个子不高，有意大利式热情和随意，一身意大利西服。“于是我会选择一款适中大小的烟斗，斗型是介于直式和弯式之间的Apple Bent（苹果式），弯度顺手、花纹比较直，比较传统。”

自由式斗型也是玛式引以为傲的手艺。尽管很多经典的斗型都可以用机器完成，但“自由的形式，不能由机器来做！”阿尔贝托强调说。

制作一款典型的玛仕烟斗，烟斗师会先在木料上画出符合花纹的设计图，继而切割，雕刻，在烟丝槽、榫眼、气孔打孔，过程中反复上色、打磨六次。成型后，包箍柄座，安装坎伯兰式（Cumberland）的斗嘴，最后在斗柄处镶嵌上雕刻着太阳神的银质徽章，一气呵成，全部手作。

手工制作也成就了玛仕烟斗更多种多样的表达。玛仕的烟斗师们平均有十年以上经验，大多数毕业于美术学院，有金属工艺专家的资质。为了实现好的创意，他们往往不惜代价。譬如将沉船中打捞上来的古老硬币镂空，箍在斗座上；也会将罗马、威尼斯和佛罗伦萨的古老建筑浮雕在24K黄金上，压制在烟斗上。红宝石、钻石等珠宝也常常被应用到定制的烟斗上。

“都是独一无二的，只做一支，只做一次。”阿尔贝托说。但玛仕烟斗并不意味着无限奢华，烟斗师们也会匠心独运地根据纹理走向，将好看的一面留出来，不好或者木料有瑕疵的地方挖去或采用喷沙。这种做法颇和玉雕中剜脏去绺、俏色巧用异曲同工。

阿尔贝托的一切生活都和烟斗相关。他常在意大利电视节目中露面推介烟斗知识，也不辞辛劳拜访烟草店，向烟斗客们介绍自己的新作品，并把产品推广到全欧洲和海外。至今，玛仕年产七八千把烟斗，少部分在意大利销售，大量销往德国和美国。

“烟斗还给我带来朋友。”阿尔贝托说，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专程上门拜访，托其定制一把烟斗。已故的三大男高音之一帕瓦罗蒂也是玛仕烟斗的拥趸，在认识阿尔贝托之前他甚至是不抽烟斗的。

“帕瓦罗蒂在我的城市买了一个很大的别墅，他人很好，但是比较低调。有一天，他给我电话，说需要修理一下父亲留下的老烟斗，于是我带着烟斗师登门拜访，帮他清理维修了烟斗，给他讲述了好多烟斗的故事。他也很感兴趣，于是我为帕瓦罗蒂定做了一款烟斗。最后，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阿尔贝托回忆说。

喜欢光鲜的烟斗很容易，但真正爱上制作烟斗却很难。漫长的制作过程和体力劳作让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提不起兴趣。60岁的阿尔贝托提起接班人的话题，难免伤感。不过几年前，他和一位好朋在乌尔比诺（Urbino）共同开办了一所烟斗大学。那里是拉斐尔的故乡，离佩萨罗只有十几公里的距离，大学位于一个大别墅，提供三到六个月的免费学习。“我会交给年轻人关于烟斗制作的一切秘诀。”阿尔贝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