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表店,三木挖掘人们遗忘在时间里历久弥新的乐趣

雕刻流年

来源:环球企业家  |  作者:金今  |  阅读:

匆匆行走在北京时尚消费中心三里屯,人们很容易忘却飞逝的时间。可一旦拐进三里屯西五街的小店“Samthing”,时光仿佛还驻留在昨天。每个工作日,三木就坐在这里,开始一件旁人看来也许枯燥但自己乐在其中的事—“拯救旧钟表”。他将几十枚旧表上紧发条,查看秒针走动的情况,准不准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劲儿”,这将决定不同的“拯救方 式”。

缘起

15平米空间,2个工作台,4个展柜,三木的旧表店“Samthing”在今年6月底正式营业。店里大多是上世纪70年代以前的手表和怀表,除此,还有一整面墙的座钟,其间点缀着两台旧式收音机。工作台上躺着四五十枚女款手表,均产自上世纪三十年代,绝大多数只剩下表头。它们形状各异,小巧精致,表盘与表镜不甚完美,却透着黑白电影般的优雅质感。小店很安静,只有一台德国五音钟每隔一刻钟就会准时奏响“威斯敏斯特旋律”,制造出店里的最大分贝。

三木本名王森,曾在广告公司工作十年,小店LOGO和木质包装盒都由他自己设计。玻璃门上,各式钟表品牌商标按字母顺序自上而下排列;墙上,精心挑选的旧式钟表海报错落有致。每周工作5天,从下午3点到晚上7点。工作日,三木早上8点起床,摆弄一下旧表;下午,一辆白色铃木ST250会载着他穿过东三环,20分钟到达店里。

三木着迷于古董表的机械构造和工艺美感,工作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工具。四五十枚表中,一般会有四五个仍处于正常工作状态,其他旧表则需彼此配对。三木每次会选出约二十枚,打开后盖,露出机芯,细细对比查看后,找出结构相似的,再将零件优化配置、重新组合。极端的情况是将机芯拆分至每一个细小零件,选出可用的放到汽油里一一清洗,再组装成完整机芯。从彻底拆解到组装一块机芯,一般耗时一天。暂时无法匹配或者修不好的,就先放在一边,就像解题高手喜欢建立一个难题库。三木也会尝试将那些无法用于机芯的零件制作成首饰或挂件,让它们以另一种身份回归人们的生活。

除了招待客人,这大抵就是三木的工作常态。小店因为持续了近十年的爱好而经营起来,对于改行,三木有自己的解释:“你会发现地铁自动扶梯上的人最多,旁边楼梯上人却很少。要走就走人少的路,没那么挤。”他对《环 球企业家》说。在他眼里,这些旧表都是美的,他要做的就是让美好的东西重新介入生 活。

三木喜欢手工,有关天性,也有关童年。小时候,因为父母在铁路部门工作,他经常一个人待上一天甚至两天,陪伴他的就是父母准备好的食物和玩具。家里的空间足够成为一个五岁孩子的探险乐园,孤单也促使他迷上了玩具拆解。假期,他会去农村看望爷爷奶奶,“编一个篓子,做一个筢子,或者看奶奶缝制棉裤,耳濡目染了解到东西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他回忆说。

三木对手表的最初印象也源于童年探险。那时候,很多父母会把相对贵重的东西放在大衣柜深处,而小孩的乐趣就是将它们“刨”出来。手表作为“老三件”之一,不戴的时候自然也被放在比较深的地方。“挖出来的时候就比较有成就感,还会细细观察、拆解,然后挨揍。”三木长大后发现,曾经宝贵的东西已经不被大家珍惜了,一切都变成了快消品,但他希望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除了朋友引见,更多人通过网上信息慕名而来。很多人被柜台里一枚透底款怀表吸引,三木将表壳上下做了替换,为的就是将复杂精美的机芯展示出来。他的工作台上,还专门摆着一台陀飞轮装置。三木喜欢提及包豪斯(Bauhaus)思潮对现代工艺的影响,自此,工匠精神开始有了美学意义。

从工艺上来说,三木觉得机芯是古董表最珍贵的部分。但说到底,古董表的价值在于注入了情感,他喜欢阅读表上的刻字,就像读着别人的故事。一块背面用英文刻着“妈妈爱你,我亲爱的儿子”的表,后来被一位女孩买去送给男友。还有一块手表,是父亲送给儿子的,被三木的一位朋友买下作为父亲节礼物送给父亲。在三木看来,这就是意义。

乐趣

三木至今对一枚刻有共济会标志的手表印象深刻:标志只在一个特定角度可以看到,其他角度看去就会隐藏在花丛里。那块手表被三木的朋友珍藏在保险柜里。除了工艺技术,鉴赏也是这行的乐趣所在,共同的爱好让三木结识了很多朋友,除了古董表,那些人的关键词还可以是首饰、皮具、摩托车或者鞋子。

三木家里有一千多块古董表。根据品牌名称,它们按照从A到Z的顺序被放置在不同的抽屉里。这个习惯跟他在巴塞罗那的朋友丹尼尔一模一样。

他们在北京的一次古董表市集上认识,共同的爱好可以开启两个内向同类的话匣子。每次去丹尼尔家,最开心的就是搬出一箱一箱的古董表,他们细细赏玩、挑选,不知不觉到天黑。在巴塞罗那,三木还找到了一个有意思的街心公园隐秘集市,一帮表面普通的老头,经人引见后,就会像哆啦A梦一样从大大小小的衣兜里掏出各式各样的古董表,是生意,也是趣味。

店里的学徒程景在中央美院读大一,自跳骚市场认识后毛遂自荐跑过来。她梦想的生活就像佛罗伦萨皮具作坊里的老师傅那样。她来店里的第一件事是读书—1976年版的《手表修理》,扉页上还印着两段“毛主席语录”。她对这本书的评价是“好看”。采访当天,她正在砂纸上打磨一块猛犸象牙(用于定制表盘),待厚度小于3毫米,并且露出象牙的清晰纹路时,就可以尝试用针在上面作画了。她上一个任务是拆解机芯并重装,断断续续做了两天,失败了。“看起来挺容易的,做起来就变成了另外一件事。”在店里工作,她觉得最好玩的是可以遇见各式各样的人,和他们聊天。

三木希望在不远的将来,他的收藏可以与不断更新的认识相匹配,升级成“更好的一千枚古董表。”

他的爱好还有很多,比如收藏了可以摆成队列的多部海鸥牌双反相机;工作间隙,偶尔会在店外制作葫芦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会如此,那让他心境平和。“说不定,下一家店就卖葫芦灯呢!”三木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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