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脱口秀演员,这是Tony受好朋友爱尔兰脱口秀演员毕瀚生(Desmond Bishop)的邀请,在爱尔兰“首秀”。

站起来,幽默一下

来源:环球企业家  |  作者:杜秀  |  阅读:

 

“我叫Tony Chou,‘中国制造’。”周广超停顿了一下,等台下的观众笑完,“我知道你们看我和其他中国人没有区别。没关系,我觉得你们也长得一样。”观众笑得更大声了。话说这是今年3月份,周广超(他更习惯人们叫他Tony Chou)正置身于爱尔兰都柏林一个酒馆里。

都柏林除了盛产文豪,也是世界知名的酒鬼产地。此次爱尔兰之旅,Tony大部分时间泡在酒吧里,不是为喝酒,他英文流利,甚至是太流利,以至于他得拿这件事做点文章。

作为中国脱口秀演员,这是Tony受好朋友爱尔兰脱口秀演员毕瀚生(Desmond Bishop)的邀请,在爱尔兰“首秀”。头两场他还在摸索爱尔兰人的笑点,因为这里没人听过中国人用英语讲笑话。在爱尔兰人眼里,亚洲人呆板,和幽默感无缘,基本是社交生活的盲点。

“所有的喜剧都是在冲击Stereotype(刻板印象)。”Tony对《环球企业家》说,他希望用自己的幽默感打破这个刻板印象。同样有趣的是,好友“老毕”—毕瀚生最近演出的主题也都变成了中国。这个具有17年舞台经验的职业脱口秀演员,在都柏林经营着自己的脱口秀俱乐部,2012年跑到中国拍摄个人纪录片,在中国人民大学学习中文一年后,颇具语言天赋的他就开始挑战自我:用中文说脱口秀。

“虽然我学中文的时间不长,但可以用舞台经验弥补。重要的是你讲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好笑。”毕瀚生说。一个爱尔兰人尝试讲中文脱口秀,一个中国人要用英语释放自己的幽默感,这对“互相抢饭碗”的好朋友在两种语言、不同文化体验中激发了创作灵感。

“有太多的老外说中国是什么样子,但没有太多中国人出来讲。同样,我们也想知道中国人怎么看爱尔兰。所以我请Tony和我一起去爱尔兰做《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的专场。”毕瀚生告诉《环球企业家》巡演的初 衷。

中国式体验

由于语义和语境的限制,多数段子都不能直接翻译,毕瀚生和Tony都必须重新编排在爱尔兰的节目。停顿、节奏和语序要经过三四次试演才能准确触到观众的笑点。

出生在纽约的毕瀚生知道,在美国、澳大利亚对中国人有个刻板印象是开车不好,他讲中国人开车疯狂的段子,在场观众都会心领神会的大笑。但是,爱尔兰没有庞大的华人移民群体,因此也就缺乏对此的感受。毕瀚生需要在演出中不断调整,以取得最佳效果。

而语言学习经历是宝贵的素材库。和很多老外一样,“老毕”被汉语里的四个声调搅得头昏脑涨。他发现每个老外在学声调时发第三声,都会不由自主地用头比划出“V”型。于是模仿老外学声调成为了他的保留节目,这是少有的几个能把老外和中国观众都逗笑的段子。另外,介绍自己中文姓“毕”的时候,为了准确表达第四声的发音,他还形成了一个经典而又滑稽的舞台动作:手臂果断干脆地向斜下方滑动。

在爱尔兰,毕瀚生与电视台合作曾经拍摄过纪录片,通过喜剧演员的社会体验形成有趣的视角。他觉得这个体验方式可以在中国尝试。于是,爱尔兰电视台开始追随他在中国的一年生活:学中文、到东北餐厅当服务员、在相声俱乐部打杂、结识中国脱口秀的群体。

随着中文不断提高,他也通过观察迥异的社会环境风俗制造新“笑果”。比如,在黑龙江打工的餐厅,有客人会模仿他的老外口音说“欢迎光临”。“老毕”用它引爆了老外观众的笑点,因为这是他们生活中的禁忌,在美国的餐厅如果模仿亚洲服务生口音会被视为种族歧视。

毕瀚生和四世同堂中国家庭住在一起,刚听懂几句中文,寄宿家庭的奶奶开口就问:“你怎么还不结婚?”。毕瀚生今年38岁还是单身,这在爱尔兰非常正常,在中国他第一次被催婚了。于是他索性去公园相亲大会、电视相亲节目实地体验了一把。出乎意料,即使没有刻意设计笑点,爱尔兰观众对中国父母催婚、甚至在公园摆摊相亲的故事十分买账。

毕瀚生最喜欢在演出现场“弄”(Play)他的段子,就是利用临场发挥、机警的反应去磨炼段子、迸发出现场鲜活的笑点。主持串场、唱歌、说饶舌、表演B-box(口技)样样在行,他喜欢在台上抓住各种即兴发挥的机会。“原创、自我”是脱口秀的最大特点,毕瀚生不会去背别人的段子,也不会演出前刻意练习动作表 情。

灵感

其实,“脱口秀”是误译。国外流行在酒吧、俱乐部演出的这种“Stand-up Comedy”直译应该是“单口喜剧”,有人还在网上给出了个更生动的中文翻译“立马逗”。而“脱口秀”则是电视台的嘉宾访谈节目。

但先入为主,“脱口秀”还是叫得最响。尽管很多中国人对这种演出概念还很模糊,但这不影响这种幽默艺术流行起来。毕瀚生开玩笑说:“我们讨论,组建的俱乐部应该叫‘中国人民站起来了’(stand-up)脱口秀俱乐部。”

最初,毕瀚生在《大西洋月刊》上看到关于Tony用英语说脱口秀的故事。来到中国,黄西告诉他,在北京有个“北脱”俱乐部每周都会有“开放麦”(初次登台演出),在那儿他认识了Tony等一群热爱脱口秀表演的年轻人。而Tony走上脱口秀表演这条路,也正是受到了黄西在美国成功说脱口秀的鼓舞。

 与“老毕”千里迢迢跑到中国来体验生活不同,Tony自身就处在不同文化、身份的交织中:他是中国脱口秀圈子里唯一既做中文表演也做英文表演的;他白天在电视台做严肃的财经记者,晚上演脱口秀更自由地表达自我。

在中英文间游走,既挑战又充满乐趣,文化背景不同的两个观众群笑点不同,而有时差异又会是绝佳的段子。在爱尔兰演出中,Tony自嘲段子说中国人开始学英语的例句都很奇怪,比如“Is this a desk?”(这是桌子吗)。而到了爱尔兰,人们都有打招呼的习惯,于是在电梯碰到爱尔兰邻居,他只好用“Is this a desk”打破沉默。台下爱尔兰听众大笑,而中国人可能没那么强烈的反应,因为每个人都是这么学的。

类似的笑话“背英语单词总是以‘abandon’(放弃)开始,最后的单词是‘zero’(零)”,Tony也选在英语观众中讲,中国观众可能只有背过新东方GER单词书的人才会产生共鸣。Tony曾经在新东方当过英语老师,这段经历锻炼了他在众人面前的表达能力,也由此期待在更宽广的舞台上展现自我。

Tony随身带着小本,记着一条条完整或者半成形的段子,从本上原型到成熟的段子,需要一次次现场“试错”磨合。有时候,Tony和“北脱”的一些朋友也头脑风暴,比如以“我的邻居是个热心肠……”等开头做段子接龙。

Tony去年到美国考察脱口秀并参与演出。在华盛顿时正好碰上美国政府“停摆”,有人举着Tea Party(茶党)的牌子集会,Tony来了创作灵感:这不是中国的“茶话会”吗?你们真行,居然知道我不喝咖啡!不了解美国“茶党”背景的观众自然无法理解这个笑话。

做记者让Tony有更多四处观察生活多样性的机会,但最关键还是幽默心态。“我喜欢脱口秀,就是喜欢它可以自由、幽默的表达自我观点。”他说。不过,在中国这个新兴之地,Tony也会遭遇一些新奇的挑战。有一次他讲到飞机上发餐要西式还是中式的段子,有观众互动说:“要咖啡还是要大蒜”。显然这位希望参与到表演中的观众是受到了传统相声形式的影响,相声可以制造夸张虚拟的情景来抖包袱。

尽管和单口相声有相似之处,但脱口秀强调在正常语境中对于真实生活的感受。百无禁忌是脱口秀的一大魅力,性和政治也是常见话题,但这是中国人公共谈论中的红线。Tony回答说:“我不会说什么我不会触碰,我只关心我的幽默感。有些东西在于你如何驾驭。”其实,每个国家观众都会有自己的红线,脱口秀演员能在与观众互动中判断话题是否合乎气氛。

小有名气的Tony曾经在单位开会前被要求上去热场子,他讲的段子是“北京的特产是什么?是雾霾”,结果他才发现在座的是各个部委的政府官员,他们听完一脸紧张。不过,Tony也不排斥机关单位的邀请,不同现场、不同的观众反应都是丰富演出经验最好的机会。

“脱口秀的本质是自由精神。我不是随便讲个笑话逗你玩。这是普通人发出自己的声音。唯一的门槛是创造能力。”Tony说,“和别人一样你就完蛋了!”

黄西的成功让人们看到中式幽默的市场。在中国大都市里的酒吧,除了英语脱口秀老外观众,更多人开始尝试中文脱口秀。最近,Tony、毕瀚生、还有“中国通”大山在北京、上海、成都联合各地脱口秀演员巡演。在北京“老书虫”书吧的中文表演现场,老外观众达到了三分之一,而且气氛热烈。毕瀚生随机问台下一位六旬的中国观众:“阿姨,你觉得我们演得怎么样?”“我觉得很好!”老人开心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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