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环游半个地球,60小时无法进食,4天变幻莫测的冰雪生活,7人团队的探险之旅

南极物语

来源:2011年1月5日 第25期 总第220期  |  作者:本刊记者 张沙莎 图 汪靓芬  |  阅读:

“关于这次远征的一切,我能告诉你什么呢?它比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不知要好多少!”
 
这是英国探险家斯科特生前写给妻子的最后一封信。1910年,成功奔赴南极的斯科特在返程途中由于饥饿和严酷的奇寒,长眠在冰雪之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念念不忘南极,这个梦想、激情与死神并存之地。
 
这是地球上最后一个被发现的大陆,远在世界 顶端。迄今为止,世界上记录到的最低温度-88.3℃是在这里观测到的;年平均风速为17至18米/秒,阵风可达40至50米/秒,最大风速达100米/秒,年降水量几近于零,撒哈拉沙漠在它面前也只能自惭形秽⋯⋯
 
但也是在这里,大自然将极端体验馈赠给人类。半个多世纪以来,科学考察团队前赴后继奔向南极,而近年来,普通人也开始将南极作为热门的旅游胜地。2010年,赴南极旅游的中国大陆游客约为两万名。
 
尽管如此,每个到过南极的人,都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南极带给人的震撼,是无法用文字和图片记录下来的,只有亲自去过才能真正体会。”刚从南极归来的彭彭向本刊讲述了18天的南极之行。
 
彭彭所在的七人团队像个商界小分队。她本人掌管着一家本土超市,卢胜浩是一家能源公司总经理⋯⋯在这18天中,他们几乎没有商业信息的交流。如果他们像多数南极旅行者一样,在一个仿佛海上希尔顿的豪华邮轮享受旅程,他们一定会这样做。问题是,这七人小组乘坐的“耀飞号”由一条1980年代末于芬兰制造的前苏联海洋研究院的科学研究船,改装而成。而主导这次行程的,是一支由人类学家、生物学家、极地科学研究者等50余名专业人士组成的国际探险队,除了彭彭们的团队,还有约40名外国游览者。
 
“我们就是要去探险,去亲近大自然,而不是去享受。”七人团队的领队、完美旅行网执行董事汪靓芬说。为了找到这条配有橡皮艇、皮划艇、宿营装备及雪靴的并不奢华的游轮,该领队颇费了一番功夫。
 
 
【魔鬼海峡】
 
国际探险队为这次行程设定了一条不寻常的路线,因此,没到南极时,“意外”便出现了。
 
地点在德雷克海峡。这是世界上最宽、最深的海峡,宽970公里,最窄处也有890公里,最深则可达到5248米。把两座华山和一座衡山叠放到海峡中去,山顶也不会露出海面。而由于其位于南半球高纬度,且介于太平洋、大西洋交汇处,风暴成为德雷克海峡的主流气候,平均风力8级以上。即使万吨巨轮,也难抵颠簸摇晃之势。曾有无数船只在此倾覆海底,德雷克海峡被称为“魔鬼海峡”。
 
尽管已深知德雷克海峡的声名,但彭彭仍旧没有想到自己的反应会如此剧烈。轮船一进入海峡便开始剧烈摇晃,彭彭下意识地跑到窗边,推开窗子,看不到岸也看不到岛,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时间,一种绝望之感涌上心头。一个接一个的风浪打来,船开始有节奏地往两边倾斜,桌子上的东西开始哗哗往下掉。
 
“我估计船当时大概已经有20度至30度的倾斜了。不但站都站不稳,连坐着也很难受,只能躺在床上。”彭彭感到很害怕。其实这种恐惧在其他队员心中同样存在,耀飞号不算大,不用多少时间就会沉到海底。
 
在这种心态下,旅行开始时接受的专业求生训练,此时也变成了一种安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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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汪靓芬事后回忆,当时和彭彭一样状况的共有3个人,一下床就吐,每天吐过七八次,即使药物也没有任何帮助。有的团员甚至想掉头踏上回程。
 
为了将身体反应降到最低,在经过德雷克海峡的60个小时里。彭彭不敢下床,不敢吃饭,不敢看书,只能躺着,却又因为身体不舒服和极昼无法入睡,就这样瞪着天花板瞪了60个小时,漫无天日地盯着钟表,数时间。
 
她开始想念9岁的儿子,想念60岁的母亲,但下意识里,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因为在这片连卫星电话都打不出去的大海上,这样想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彭彭到南极半岛的第一件事情,是冲到船长室给家里打卫星电话。排队等候时,听到同舱女孩电话拨通,从电话那端传来队友母亲声音的时候,彭彭的眼泪就已经开始打转了。
 
 
【天堂也不过如此】
 
 
在经过德雷克海峡的最后一夜,彭彭找同船朋友要了威士忌,喝了酒,昏昏睡去。几日的折腾快让她撑不下去了,她不知道明天还将面对怎样的状况。也许,睡了,苦痛少点。
 
终于,第三天早上,疯狂摇摆多日的船已渐渐平稳,连日来没有勇气站起来的彭彭也终于冲下床,推开窗—窗外是一片冰雪的世界,大块的浮冰悠然自得地漂移着。
 
一时间,几天来的阴暗心情一扫而光。回国后的彭彭每每和朋友们讲起南极,口中全是壮美,却绝口不提这段苦痛经历。“如果不是一再被问及,那些东西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彭彭说。在经历身体上的不适后,南极更显得超乎想象:“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美的地方,我想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对这些看惯了杂志图片的队员们来说,直面南极冰山的感受是任何形容词都难以描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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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岛上的4天中,彭彭和队友们每天会通过徒步方式走到半岛中间,和一摇一晃的企鹅为伴。在雪地行走,每一步都是从没过膝盖的雪里把腿拔出来,再深深踩下去。人在雪里走上10米,便会气喘吁吁。
 
但这并不仅仅是一场旅游,探险队员们在很多设计细节上,让参与者意识到生态环境的恶化。
 
 “人类对环境的破坏如此严重是在我意料之外的。”58岁的卢胜浩是团中年龄最长的一位,喜欢旅游的他曾游览各国名胜。在以前的旅行线路中,只有那种很直观的自然界破坏才会让他有所感受,而南极则不同。卢胜浩第一次推开窗子看到南极时,在他眼前的是巨大的冰山破裂,断冰浮在水面上。而在本应看不到岩石的南极岛上,卢胜浩甚至看到了裸露的岩石。
 
与此同时,这四天中,团员们体验到变幻莫测的南极天气。时而艳阳高照,时而忽然下雪。船员中一位极地研究专家告诉他们,南极本就是千年不化的冰封世界,不该下雪,下雪则意味着暖湿气流进入。
 
 
“当时就想到了南极的冰在慢慢消融,然后再看着身边一摇一晃的企鹅,突然意识到我们其实是一个闯入者,其实我们也是在破坏它。”复杂的气候与专家的讲解让彭彭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方面不舍离去,另一方面又不忍打扰南极企鹅的生活,破坏他们栖息的家园。
 
长期往返于此的船员们对环保的努力给了大家些许安慰。每次从船登陆到岛上之前会给大家配发事先准备的衣服,鞋子要在消毒水里消毒,帽子、手套、包等则需经过吸尘器清理一遍之后才能上岸。而对于游客留下的深达一尺多的脚印,则随时填平,以防小企鹅摔入。
 
“连一根头发丝掉下去他们都会捡起来,说实话,船员们对于大自然的崇拜真的让我自惭形秽。”汪靓芬说。回国后,这些团员有意无意地,开始改变细小的浪费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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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如人生】
 
 
“要离开的那天晚上,我们哭了。”南极探险之旅的最后一晚,汪靓芬拿出从北京背来的白葡萄酒,大家坐在一起聊着18天来的所见所感,“纵然这次行程有可爱无比的企鹅,但最打动我的却是一起同行的伙伴。”
 
卢胜浩对此有同感。
 
尽管是团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但他却是全船唯一一个没有晕船的队员。在全员休息的那60个小时里,卢胜浩经常自己一人跑到驾驶舱去看探险船如何乘风破浪。“人生不就如此,也是这么一风一浪过来的。”卢胜浩笑称自己的南极之行当真感触良多,“在我眼中真正的旅行就是两点:一是人与自然的相处,再者就是人与人打交道。”
 
耀飞号中国团一行7人中3个人是80后的年轻人,卢胜浩本以为会有代沟,但这段奇特的行程令他们相处融洽,甚至产生了一种“亲情”:“老外们都说,我像这些孩子们的父亲,他们非常羡慕我。”
 
事实上,亲情不仅存在于7人之间,也遍布所有船员和游客之间。这条国际探险旅行船的103名成员中,没有一个人锁紧自己船舱的门,人与人之间并不设防。“我们设想这是一个共产主义的状态。”
 
彭彭对探险队的总领队Lynn印象很深,她热情而干练。每次登陆,团员们需要从大船退到冲锋艇上,再由冲锋艇登岸。而小艇到岸时,Lynn总是第一个到达岸边,亲自迎接每一只小艇,和每一名游客。因为没有正规码头,Lynn和她的船员们只能站在水里,尽管脚下冰冷,但脸上始终洋溢着微笑。
 
“他们会把肩膀给我们,让我们扶着他们的肩膀,或者拉着他们的手臂,那种感觉非常踏实。”彭彭说自己这辈子或许就去一次南极,也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些同行者,但这一切她都已印在脑子里,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