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PA不是救世主

“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在整合珠三角经济实力的同时，能给香港带来什么呢？

人们已经开始将CEPA形容为一条丝帕，称它将把香港、澳门与内地的经济紧紧维系在一起。CEPA，即中央政府制定的《内地与香港和澳门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于2004年1月1日正式实施。据称此举意在刺激港澳特别是香港地区的经济发展，港澳方面从新年开始也藉此政策在北京、上海和广州为自己招揽商机。
　　
CEPA开始实现在内地和港澳之间货物贸易“零关税”、服务贸易自由化、贸易投资便利化，实现原料、资金、人员等生产要素最大限度地自由流动。简单地说便是：中国内地把加入WTO时承诺的时间表提前向香港和澳门开放。
　　
CEPA的热度还在持续之中。但是香港经济学家朗咸平却强调它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香港的问题，“如果以CEPA本身而言, 它的效益肯定是有限的”。他认为，CEPA最大的好处是能够促进粤港的整合，但是在这个整合中，珠三角得到的好处大于香港得到的，香港不见得会成为粤港整合的龙头。
　　
CEPA实施一周后，《环球企业家》在北京采访了朗咸平教授。

　　
GE:CEPA的实施能否给香港的服务业和制造业带来巨大的商机？
　　
朗咸平: CEPA的具体内容，一是将香港产品入口内地的关税逐步降至零，一是把香港服务业进入内地的投资壁垒去除。但是关税能够占成本的多少呢？税收占总成本的20%到30%，而关税则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2%不到，一个产业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关税减免，而将厂设在香港。任何一家公司不会因为有了CEPA而来本港投资，它一定会到大陆投资，因为内地的经营和劳动成本远比香港低。因此零关税安排只能对短期的贸易和物流带来一点刺激作用，长期而言则没有效用。

GE:但是香港的优势产业比如钟表、珠宝、服装不会获得一个大发展机会吗？
　　
朗咸平: 香港得益比较大的行业是有珠宝、钟表和高科技零件行业。不过这些行业占本港GDP的比例相当低，比如珠宝行业、钟表行业，它们占整个香港GDP的0.1%都不到，不能解决结构性的经济问题，香港不可能靠这两个行业发展起来。所以大家不应对CEPA感到太过兴奋。它对香港不会有太多的就业促进。德意志银行和香港商会认为CEPA最多创造5000个就业机会，对香港的几十万失业大军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GE:CEPA的另一个安排，是取消香港服务业到内地经营的阻碍。这对香港占有优势的服务业有多大的好处？
　　
朗咸平: 香港有名有姓的服务业实际早到大陆来了，不过有的是合资而已，其他许多服务业到大陆来本身没有什么竞争优势。要来的早就来了，没有来的不会因为这两个好处就跑过来。另外，外地公司对内地企业的吸引之处在于“credibility”(可信性)。香港服务业并不具备“可信性”的优势，与国际企业相比难有竞争力。例如在找会计师时，内地一定会找美国的四大会计师行而不会找香港的公司。加上香港人的普通话水平不佳、不熟悉内地的法律和国情，人工成本比较高，因此与内地中小企一样不具备credibility，所以香港中小服务业到内地的竞争力相当有限，甚至没有生存机会。

GE:我们注意到香港的一些银行已经开始到大陆经营业务，CEPA一定能够促进这方面的发展吧？
　　
朗咸平: 这对香港本身的就业帮助并不大。他们聘用的人在大陆而不是在香港。香港当然也因此有到大陆来工作的，但是人数非常至少。香港总共600万人口，从事金融业的不到20万。香港的优势是发展本地金融具有的优势。这优势体现在与国际接轨的金融环境，和国际接轨的人才。这种优势适合发展香港本地的金融业，而不是跑到大陆去，这样只是让香港更衰退而已。

GE:CEPA毕竟还是能促进港澳与内地的经济整合的，这对整体经济应该有大的好处。
　　
朗咸平: 当然这对粤港两地的地区整合是好的。但是香港人要搞清楚应该怎么整合。除了不断地要政策还应该考虑今天如何用自己的互补优势来与广东地区整合。否则CEPA对香港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两地没有整合的可能。香港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优势，也没有在本地发掘自己的优势，没有这样做。香港应该发挥自己的优势产业，改变产业结构，才有香港的未来。

GE:如你所说，香港有很大的金融优势，还有什么其它的优势？
　　
朗咸平:香港的科技比较强大，香港的医学院、工学院和商学院的研究力量在全亚洲排第一，远远超过日本。这是现在，以后就不一定。因为经费被削减，很多人走了。本来香港作为科研的基地，大陆金融控股公司的总部，很好，但是不会有这样的趋势了。我想向港府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我们香港目前到底有什么产业是我们特有而珠三角没有的呢?以香港目前的产业结构和广东相比，我很遗憾地告诉港府，我觉得我们没有一个凌驾于广东的优势产业。如果我说的是事实，那么我们将是广东的累赘，就像东德是西德的累赘一样。想到这些，我真替我们香港百姓难过，我们怎么走到这个绝路了呢？没有长远规划将来会自食其果。

GE:有说法称，CEPA能够确立香港在珠江三角洲地区整合中的龙头地位？
　　
朗咸平: 龙头很难讲是谁。很有可能是广州。实际上，CEPA对整个珠江三角洲有好处。今天CEPA对珠三角的好处大于对香港的好处。比如说，香港有更多的人才到深圳来，有更多的工厂到深圳来投资。在今天国际整合做得这么先进的时代，珠江三角洲需要香港吗？随着时间的推移，广东对香港的依赖会随着国际化脚步的前进越来越小，整个珠江三角洲这个大区域会把香港征服，香港不一定会成为龙头。珠三角为什么要听香港的领导，你的优势在哪里？香港现在有什么样的产业广东没有？香港只有大学的研究能力，金融体系的先进，与国际接轨这些优势，但是香港没有对这些优势进行长远规划。这是最危险的。

GE:既然CEPA的直接功效有限, 那么CEPA对于香港的意义何在呢？
　　
朗咸平: 我认为温总理去年7月1日访港之时已经清楚地告诉港人答案，那就是香港的未来必须要靠香港人自己去奋斗。必须依靠香港人自立自强，紧抓香港的优势，然后进行粤港整合，这才是成功的关键。CEPA最大的作用就是促进粤港的整合。香港必须发掘自己的竞争优势。如果这个做不到，CEPA用处是不大的。珠三角今天是个起飞的区域，它跟外地接触越多，越开发，对它越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