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十年·2008年6月（下）

时光倒流十年：第二次“握手”

1998年6月25日，继江泽民一年前访美之后，时任美国总统的比尔·克林顿礼尚往来地进行了为期9天的回访——这也是他入主白宫5年之后第一次访问中国。

自1970年代以来，源于广阔的市场，美国政府已然认识到与中国保持稳定关系的战略重要性。

不过，全球化背景下引发的亚洲金融危机让两国领导人深知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对方。除了确立了求同存异发展合作的观点外，此次举世瞩目的会晤还特别拉近了中国普通百姓与这个世界最强势国家最高领导人之间的距离。

中美首脑会谈不仅首次通过中央电视台向全国转播，克林顿还来到北京大学演讲，接受了学生们的提问，并在上海通过电台直播室与听众直接交流。这也让当时的美国首位女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将克林顿此行评价为继1972年尼克松访华、1979年中美建交之后，中美关系的第三次里程碑。

当然，其价值并不止步于纯粹的政治意义。在9天时间里，中美公司至少签订了10份合作协议，领域涵盖能源、环境、航空、农业以及电信业，成交金额超过10亿美元，而一些最终敲定的关键投资，其溢出价值更远远几倍于这个数字。比如通用汽车与金杯合作生产的雪佛兰运动型多用途车、朗讯与摩托罗拉获得中国信息部许可的超过3000万美元的电话传输与无线电话设备销售。

毋庸置疑的是，为了顺利加入WTO，此时，中国需要从政治、经济多方面证明自己开放的诚意，而美国则是最合适的表达对象。

后续：继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等事件之后，中美关系再次疏远。不过，美国还是逐渐意识到与中国保持友好关系的重要性。2001年以来，布什访华的次数远远超过了其前任。今年，他分别在第一时间发表了反对奥运政治化、对地震中受灾群众深切同情等言论，并确定2008奥运期间如期开启其第四次中国之旅。不过，作为政治意向多于商业需求的失败案例，雪佛兰运动型多用途车早已被放弃，上海通用在2003年开启了雪佛兰品牌塑造的新旅程。

时光倒流二十年：“中国IBM”之困

1988年6月的一场诉讼案得到了空前曝光。原告是一家颇有影响的国有研究所，被告则是一个增长迅速的民营科技公司。无论是双方性质迥异的身份，还是他们大力借用新闻媒体表态的做法，在当时的中国，都实属罕见。而两家公司各自拥有的政界高层支持者，更给这场侵权案平添了几分火药味。

事情缘起于中国印刷科学技术研究所名为殷步九的研究员。前一年他突然辞职，并带着他所研究的排版软件签约北京四通集团。此举极大刺激了研究所，它上告中级法院，称四通“非法”所得的这项新技术给其造成了损失，并向对方索赔人民币800万元左右。

四通辩称道，公司并没有侵犯任何技术，其所开发出的排版系统与殷在研究所所从事的版本完全不同。该公司管理者甚至坚信，研究所的官员们是出于对四通出色市场表现的强烈嫉妒。本质上，双方身份的所有权差异并不是敏感所在，四通给中国提出了新的问题：如何给予科学家与技术人员创造所需的自由，另外，如何在中国市场中创建稀缺的竞争环境。

这场官司实际上凸显了四通集团在当时中国社会所承担的新角色。这家仅成立于4年前的民营电子企业，到1988年，以每年增长3倍的速度，它已发展成为一个员工超过800人的大型企业。而在前一年，依靠电子设备的销售额就达到8550万美元，利润670万美元。最为有趣的是，四通曾发誓成为“中国的IBM”，在其模仿西方公司年终报告形式的企业宣传册中，它以改革者自居，类似于“企业文化”这样的新鲜字眼赫然出现。

不仅在公司运营，包括公司环境、薪酬待遇等方面，四通都是1980年代商业创新的表率。不同于政府机关的灰墙、水泥地与电风扇，坐落于中关村的四通办公室有着宽敞的空间、充足的照明，并配备了空调。而其薪水也比国有企业高两至三倍。当然，不难想象，与此同时，这家由万润南等7个从僵硬古板的国有企业辞职出来的年轻人所创建的公司，也一直没有摆脱“反社会主义”的指责。

由于那时中国还没有《知识产权法》，这场“公与私”的较量就很难作出判断，通常情况下，研究所的官方身份很容易让法律的天平向他们倾斜。但更为复杂的是，如果四通败诉，必将使中国新生的却颇为重要的电子业进程放缓，并就此挫败那些仍占很小份额、但发展迅速的民营企业的创造热情。

正处于改革初期的1980年代末的中国，还面临着诸如通货膨胀、生产效率低等众多问题，而一些开放、锐进的政府官员将希望寄托于以四通为代表的新型公司。这也使四通不仅享有国家财政优惠，背后不乏时任国务院中央委员的温家宝等政府高层官员的支持。

尽管如此，四通还是需要在变化的社会环境和自己的新角色之间进行调试。比如，成为 “中国的IBM”本是公司愿景，但它很快发现，在仍然强调集体利益及谦逊谨慎的中国，这种言论只会给自己招来敌意。因此，他们眼下更多说的是成为“遍布全球的公司”——正如同其名字一样，通向四方。

后续：1988年，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四通败诉，但这场引人注目的官司并没有就此落下帷幕。四通集团随后上诉高级人民法院，1993年底，专家最终认为原告证据并不充足。而殷步九领导的“高级科技文献编排系统”(简称4S系统)，则在1991年获发明专利。

进入1990年代，四通开始围绕着“股份化、集团化、产业化、国际化”的目标，积极融入国际社会，并于1993年在香港成功上市。后来，由于经营不善、拖欠巨款，公司商标已于4年前被拍卖抵押。不过，四通毕竟在中国经济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改革先锋”的作用，目前，这个历史使命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