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运动体现了日本的精神。但是,招募到的日本相扑选手数量日益减少,而国际人才正在填补这种空缺。原因何在呢?

相扑运动与全球化的纠结

来源:麦肯锡季刊  |  作者: Hannah Beech   |  阅读:

当初,早在一个叫做日本的国家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了相扑。正如在东京的相扑运动博物馆展览中所讲解的:“根据日本的传说,日本民族最早的祖先能否存活取决于一次相扑比赛的结果。”随着这个传说的发展,当武御雷神(Takemikazuchi)赢得了与敌对部落酋长的相扑对决后,就确立了对日本列岛全体日本人民的统治权。

因此,难怪相扑超越了任何其它体育运动,被认为体现了日本民族的内在精神。1,500年来,充满宗教启示意味的仪式指引着相扑选手缓慢进行的每一个比赛步骤。他们只穿着兜裆布,头发扎成发髻,在150年前,这可是最时尚的打扮。从事相扑运动的男人应该充当超大号的“海报男孩”,他们代表了日本人的终极美德:尊严、荣誉、自律和力量。

但是,这项日本“国技”的捍卫者却再也不能宣称肩负这种责任是他们的天赋特权了。因为这里有称为Baruto(真名为Kaido Höövelson)的爱沙尼亚前保镖的金黄色发髻,还有来自保加利亚的Kotooshu(本名叫Kaido Höövelson)多毛的胸膛。有三名格鲁吉亚相扑选手身上的脂肪层也泄露了实情,他们身体的脂肪堆积方式与日本人的体格截然不同。而且,似乎随处都可以见到蒙古族选手宽宽的脸盘。

从2003年以来,只有两个人被晋升为地位最崇高的“横纲”(即总冠军),这是相扑运动的最高级别,自1789年以来,仅有69位相扑选手获得这一殊荣。而这两人都来自成吉思汗的国度:朝青龙(né Dolgorsuren Dagvadorj)和白凤(原名叫Monkhbatyn Davaajargal)。远远不止这些蒙古人,在仅仅十年的时间里,外国人就在相扑运动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以至于现在超过一半的高级别选手都是“gaijin”—— “外国人” 的口语表达方式。在2010年秋天东京的比赛中,仅有一名日本本土选手参与角逐两种最高级别的头衔。而且他是一位年届37岁,已经过了自己全盛期的老选手。

外国人“大举入侵”的原因很简单。日本相扑运动招收的学员数量每年都在减少。如今,又有多少普通的日本孩子希望长大后成为一名相扑选手呢?去问任何一个高中或初中的相扑教练,招收新学员的数量有何变化,他都会告诉你,学员人数每况愈下。相扑训练过于严酷,几乎是光着屁股比赛也令人难堪。而且,在一个肥胖已不再是一种幸运的象征,而是一种过分放纵标志的国家里,满身脂肪被认为十分难看,即使这些脂肪包裹着的是一个柔韧而灵活的“搏斗机器”。

“你们看看现在来日本的那些蒙古人,这些孩子身体强壮,但却吃不饱饭,他们从小到大都在农场里干重活,”一流的琦玉县Sakae高中相扑队的长期教练 山田通宪说。“过去,日本家庭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相扑训练班来,以确保他们能吃饱饭。而现在,日本孩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们更愿意上大学,而不想接受如此艰苦的相扑训练。”

这里,相扑运动再一次比日本社会提前多跨出了几大步。虽然这项运动是被逼无奈才进行变革,但外国人一窝蜂涌入相扑运动,却对一种很少见的情况发出了信号,即日本正在着手解决其最大的难题之一:劳动力日益短缺。事实上,在相扑运动中引入“外国人”的试验所引起的反响远远超出了 “土俵”(相扑比赛的圆形竞技台)的范围。毕竟,如果连这项最典型的日本“国技”都可以接受——乃至欢迎——外国人,或许这个国家的其它人也可以在其它领域做同样的事。

当然,国际相扑选手仍然面临着难以消除的歧视,无数不起眼的欺侮可能会消磨一个甚至重达200公斤(441磅)大块头的斗志。事实上,现在仍然无法想象,相扑选手的名字可以不用片假名(日文为拼写外来语而保留的字母表)来拼写。想象一下:上一次一位日本出生的本土选手赢得一场正式锦标赛的时间要回溯到2006年。国际选手并不仅仅是主宰了相扑比赛。他们就是相扑本身。

当然,外国选手不能只是出现在沙坑中,并开始与对手格斗就行了。他们必须学会流利的日语,尤其要与本地选手的日语能力相称,能在比赛结束时咕哝一些令人头昏脑胀的陈词滥调。他们不仅需要训练自己的胃口喜欢日本饮食,而且还必须习惯由传统炖菜和其他食物组成的、份量惊人的相扑饮食。他们必须接受体制规定的封闭训练,按照该体制,每个相扑训练坊只允许接收一名外国选手。

外国相扑选手与他们的日本同行一样,也必须遵守严格的等级制度,这种制度甚至会把孔夫子都吓得退避三舍。在所有相扑选手的职业生涯期间,他们每天都必须在一间相扑坊中生活和训练,典型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早上5∶30起床,然后是整个上午的刻苦训练。午餐必须按等级秩序依次进餐。接着由发型师传授如何编扎顶髻,以及两个小时的午睡。然后结束训练的选手们去浴室清洗,并干其他一些杂活,在训练场开总结会,并准备晚餐。

从晚上7:30到10:30,是选手们的自由活动时间。10:30以后熄灯。所有的选手都睡在同一个房间。在一天中其余的时间里,地位较低的新学员必须扮演吹捧、服侍其师兄的奴仆角色。人的尊严被野蛮地剥夺:级别低的相扑选手被禁止为观众签名,而且完全没有薪水,只能领到一点生活津贴。即使是“横纲”级的相扑选手,其年收入也仅有30万美元,只占一位棒球明星或一流足球运动员年收入的很小一部分。

在这种一成不变的制度安排中,外国相扑选手——无论其竞技水平如何——都被要求达到比他们的日本同行更高的标准。2008年,当两名俄罗斯选手被发现抽大麻时,他们的这种过失被看作是外国人天生就无法无天的证据。接着,前总冠军、蒙古人朝青龙又出现了状况,尽管他在比赛中占有毋庸置疑的优势,但仍被当地媒体认为缺乏“尊严”。

朝青龙所做的几乎每件事都给人缺乏“尊严”的感觉:在浴室的走廊上不把前辈选手放在眼里,在比赛时猛拽对手的发髻,在赛前与人打架。早在2010年,这位蒙古选手就因为喝醉了酒,在东京一家夜总会外面与人斗殴而陷入麻烦之中。虽然朝青龙以一种非常谦卑的日本方式进行了道歉,鞭笞了自己,但他还是被迫提前退休。“如果朝青龙是日本人,虽然也会有一些批评,但却不会如此严厉,”一位大学的经济学家中岛高信如是说,他也是一个旨在重振相扑运动的咨询委员会的副主席。

在上世纪90年代,出生于美国夏威夷的小锦(原名为Saleva’a Atisano’e)可以说受到了更糟糕的对待,当时,这位体重达287公斤的相扑选手期望能晋升为“横纲”,但被相扑运动的管理机构——日本相扑协会(JSA)所拒绝,可能是因为他有点过于个性化,或者说,可能有点太,嗯,美国化。

不过,国外出生的相扑选手也可以在日本顺利发展,而且也有人做到了这一点。继朝青龙之后成为“横纲”的蒙古族选手白凤性格温和、为人恭敬,与朝青龙饱受争议、狂妄自大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自然,他受到了自己日本粉丝们的爱戴。爱沙尼亚的Baruto也是如此,当地媒体把他称为“相扑界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好吧,这两个人之间或许有一些相似之处,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看起来都一样。)在一次相扑锦标赛上,脸上搽粉、衣着俗气的老年妇女们一边挥舞着有Baruto标志的扇子,一边不断尖叫 “Kawaii!”(真可爱!)。对于前苏联一个养牛农民的儿子,这是何等的荣耀。

毫无疑问,国际人才提高了相扑运动的竞技水平。不过,在相扑赛场,情况却不容乐观。观众人数在下降,“铁杆粉丝”在不断减少。将这项运动受欢迎程度的逐渐下降归咎于“外国人”可能很容易。但实际上,相扑的大部分麻烦都来源于本国选手。2007年,一名17岁的日本相扑坊新学员被他的师兄们用酒瓶和棒球棍欺凌殴打致死,从而震惊了整个相扑界。

更具破坏性的一桩丑闻发生在2010年,在这次事件中,有65名相扑选手承认,参与了通过黑社会关系形成的非法赌博团伙。请注意,这些相扑选手并不是对相扑比赛下注,而是将赌注下在棒球赛、桥牌比赛,以及——晕!——高尔夫球赛上。在日本,大多数赌博都是非法的,赌博现象在相扑坊的存在,凸显了这项运动与另一个日本团体——“黑帮”长期存在的复杂关系。

虽然近几十年来,有组织犯罪团伙的头目对相扑选手的资助早已是公开的秘密——退役的相扑选手担任黑社会性质的保镖乃至打手一直是一种屡见不鲜的职业轨迹——但这桩赌博丑闻却迫使相扑运动爱好者不得不正视黑社会卷入这项运动的严重程度,而人们却期望这些相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