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芬兰好榜样

乘坐芬兰航空飞往赫尔辛基，就可以感受芬兰这个国家的创新力量了。

芬兰航空飞机机身是与芬兰国宝级品牌Marimekko跨界合作的成果，大胆鲜艳的经典罂粟花图案装饰与以芬兰国旗为灵感的空乘服装都带来了“不可预料的惊喜”，也应证了芬航CEO Mika Vehviläinen要打造一个具富有设计灵感的航空公司的目标。

除了感性灵感，芬航也是务实技术派。11月28日，芬航启用了“世界上最简单的值机服务”，完全自动地为乘客办理乘机手续，提前3个小时自动发送信息到客人的手机上，乘客自己不用做任何事情。当谈到移动互联网，人们会马上想起的是花哨的App应用，但负责芬航的IT、移动服务Joseph Knowles说，我们北欧人是很务实的，如果真的从让用户更方便的角度去看，短信才是最佳媒介。Joseph Knowles告诉《环球企业家》，芬航的移动服务从1998年就开始了，多年来不断精简流程。比如2004年通过短信办理登机服务时，需要用户主动输入信息。而现在默认登机发送短信给你，如果你不需要登机，要改变行程，再回复。这让你无法忽视移动通信科技的基因在芬兰的深植程度，以及无处不在的科技创新应用便利了生活。

说到无处不在，开源系统Linux、父亲产假、木醇糖、愤怒的小鸟—如果要寻找这个组合背后的关联，那就是芬兰的创新力，大学、政府、企业还有个人都是这场系统工程的参与者。芬兰赫尔辛基大学的年轻学生写出了世界知名的开源操作系统；库特（Cultor）公司第一个申请木糖醇专利并成功商业化，至今仍是世界防蛀木糖醇口香糖、牙膏等领域的主要生产商；而经过十多年辩论才确立的带薪父亲产假政策，目前为芬兰80%的父亲所享受，成为社会政策创新的代表—诺基亚的衰落，并不意味着这个国家的创新能力就此消失。

芬兰就业与经济部科技司司长Petri Peltonen在2008年制定国家创新政策时，为“创新”下了一个宽泛的定义，在科学技术之外，还包括了设计、品牌、商业理念、管理创新、工作空间等，他将后者统称为“软创新”。在每年占据国民总收入高达4%的研发预算中，软硬创新是平等对待的。这的确让芬兰生活与社会环环相扣的细节里，都能感受到真切的、立体化的创新。

小公司的活力

在赫尔辛基的设计博物馆里，有一整个橱窗展示诺基亚的通讯设备设计，这是芬兰的国家骄傲。诺基亚的出口占芬兰出口份额的10%，是小国芬兰对世界输出的重要产品；而它的研发投资甚至比整个国家其他研发总投入的加和还要多。

芬兰Espoo地区，即将出售的诺基亚全球总部的一层展示厅的入口，也摆了近70款各个年代的经典手机作为欢迎墙，包括1994年用来拨通中国第一个GSM（2G）电话的诺基亚2110手机。事实上，GSM移动通信标准在世界范围内的商业运营都始于1991年的芬兰。诺基亚无疑是2G时代全球通讯业的王者，它和芬兰一齐搭上了信息技术革命的快车，获得近20年的繁荣。它也带动了整体的信息科技产业，成为芬兰产业结构调整的先驱。

不过如今展示厅90%的空间都留给了Lumia 920。为了展示出这款手机在夜景下的拍照优势，还特别搭了一间小木屋。而诺基亚智能设备的产品经理Vesa Jutila也将半小时演示的大部分时间花在Lumia 920的拍照性能上，弱光下的拍照性能、局部动态（Cinemagraph）效果、智能拍摄等。

在庞然大物诺基亚蹒跚前行于智能移动设备领域时，令世界惊喜的是Rovio以愤怒的小鸟脱颖而出，Supercell则成为移动平台策略游戏领域的佼佼者。移动应用数据分析机构Appannie的报告显示，《愤怒的小鸟》是今年下载量最多的付费游戏，Supercell开发的《部落战争》则是App Store美国市场收入最高的应用（包括应用内付费）。Supercell的CEO Ilkka Paananen告诉《环球企业家》，美国市场排名第一第二的付费游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产自芬兰：“我们宣告着‘芬兰2.0’的到来！”

仅仅靠着六个工程师就诞生出两个大受欢迎的游戏，成立才两年、估值已近六亿美元，像Supercell这样的创业小团队成了星星之火，让芬兰正经历着一场创业复兴。

作为一个连续创业者，Timo Soinine有感于创业企业的活力，“创业公司是芬兰的新希望”。不过诺基亚的影响力在他的新公司Sunduka却很容易找到。在这里不仅有前诺基亚工程师，连诺基亚前CEO等高管的名字都能在股东名单中找到，而主打项目Ringi也是诺基亚的一颗遗珠。Ringi要实现的是电话双方都能自定义对方屏幕上显示的拨号界面。你拨出一个电话，对方不再只是看到一串模式数字和黑屏幕，而可能是你的照片和你写的一句话。“这将是一次通话体验的革命。”其CEO Timo说，但同时透露这个功能其实早可以实现，甚至可以追溯到订立了GSM标准时。GSM标准使得不同运营商之间的用户可以互相发短消息，在打电话时传送额外信息其实也在当时的功能列表里，不过参与制定标准的工程师告诉Timo说当时可能漏做了。

如果要追溯这一创业复兴的源头，会发现很多新公司的创立者都具有“诺基亚背景”。专攻能源效率的There公司源自诺基亚的“智能家居”（Smart Home）项目，并组建了一支前诺基亚技术团队来实现移动技术控制家用电器；让新兴市场的用户通过电视机接入互联网的新兴公司Uniqoteq是在2010年末直接从诺基亚分离出来的……

芬兰国家技术创新局驻上海的科技领事Jarmo Heinonen告诉《环球企业家》，诺基亚就如同一棵成熟的大树，开花散叶，早已培育出了一个生态系统。

Jukka Eklund曾参与过诺基亚的“桥梁计划”，一项由诺基亚推出的帮助前员工成功创业的过渡支持计划。有了经验的他现在也担任起指导前诺基亚员工创业的角色。“我们需要帮助这些种子尽快成长。”Jukka说，“芬兰的经济需要这类新兴的小型企业和家庭公司。这对于芬兰的发展来说是件好事，因为能够解决未来的就业工作问题，带来更多税收。”

为创新做一次桑拿

11月，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在芬兰总理卡泰宁的陪同下来到芬兰赫尔辛基的奥达涅米科技园，这里被视为芬兰的“硅谷”，是芬兰高新产业的心脏地带。诺基亚的总部大楼在湖对岸，Rovio已经扩张进驻到这里的三栋办公楼里。不过两位国家元首选择的停留点却是“创业桑拿”（Startup Sauna），北欧地区最大的创业加速器项 目。

芬兰人爱蒸桑拿，一个500万人口的国家拥有着300万个桑拿房。而“创业桑拿”中，年轻的公司和团队经历了层层筛选，来到这里接受为期6周的特训。“你裸着进去，满头大汗地出来；创业指导在滚烫的石头上浇上水，蒸腾更大的热量，你就等着重新现身后的蜕变吧。”负责人Ville Simola说。

在创业桑拿近年接收的项目中，约60%来自芬兰之外，其中包括俄罗斯、立陶宛、爱沙尼亚、波兰等国的参与者，去年也曾在上海挑选参与者。移民是硅谷的活力因子，芬兰也在更开放地拥抱世界。担任创业桑拿项目创业指导的Micke Paqvalen，是Kiosked公司的CEO。在这家刚刚成为2012年红鲱鱼全球一百强的创业公司里，有一面挂了一整排国旗的白墙。Micke告诉《环球企业家》，这些国旗都代表自己员工的国籍。50多名员工来自世界15个国家，德国、俄罗斯、摩尔多瓦、捷克、巴基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伊朗……最后他还不忘加了一句“还缺中国 哦”。

采访时带领参观的公关经理Natalie Gaudet来自加拿大，现在却是创业桑拿项目，以及项目所在的分享式办公空间“阿尔托创业车库”的最佳代言人。为芬兰的黑夜和寒冷而设的白色落地大灯、由阿尔托大学学生设计的吊床作品直接被安放过来供创业者小睡，还有一间真的桑拿房改建的会议室……她一一介绍，并为这个成立才短短2年却赢得世界关注的项目而骄傲。

创新齿轮

经历创业桑拿的创业者们虽然面临很多挑战，却没有太多后顾之忧，因为芬兰的创业系统是一个大小齿轮互相咬合的整体，创业者在这里能获得最周到的服务。

入围创业桑拿今年秋季项目的Clerked产品，出自西贝柳斯音乐学院的大三女生Hanna Toivonen。目前处于休学状态的她，正在努力做好名片上印着“CEO”的职位，以及CEO边上的“歌手”和“曲作者”两个角色。她的创业点子其实就来自如何让自己的歌曲被更多人听到，Clerked便是她要开发的音乐分享软件。当她萌发这个点子的时候，她参加了一个任何人都能申请的“创业之夏”（Summer of Startups）加速计划，是由在欧洲范围内最大、最活跃的创业者社区Aaltoes所组织，面向最早期的创业点子，提供十周详细具体的创业辅导以及5000欧元的资助。在这个过程中，她逐渐明晰产品的雏形。

夏天过后，Hanna进入到申请TULI基金的阶段，这个由Tekes（芬兰国家技术创新局）出资的基金有一句鲜明的口号：创新就是把主意变成利润的行为过程，其目的就是帮助创业者寻找商业模式。Hanna拿着这笔资金，找音乐界的人交流、做市场调查。

两个阶段的摸索让Hanna准备好迎接1个半月“创业桑拿”，这个阶段的目标就是打磨一款要推向市场的产品。至今Hanna的创业也不用自掏腰包。那推向市场之后呢？放心，芬兰的各种扶植总有一款适合你。

Tekes（芬兰国家技术创新局）就掌管着每年61亿欧元的创新预算。企业无论规模大小都有对应的基金供申请。去年9月设立的Tempo基金是移动领域的最早期投资基金，旨在提供资金让创业者测试一个新点子，平均投10万欧元，单个项目4至9月的周期。一旦测试可行，就可以进入下一阶段寻找其他基金支持。

另外，Tekes也通过设立不同领域的项目来引导创业者。以游戏行业为例，2011年芬兰游戏产业营收同比增长57%，已成为这个只有500万人口的北欧国家的高增长细分产业。在这个背景下，Tekes游戏领域的新项目Skene就在2012年启动，预算达7亿欧元。

除了资金，芬兰政府还在服务上向创业企业提供了巨大支持。在梅德韦杰夫接见的芬兰创业者中，有Transfluent的CEO Jani penttinen，他展示的是一款让世界沟通无阻的翻译软件。之前曾在美国EA工作，认识了中国女友后移居中国，要在中国创办一个全球性的社交网络，当他开工的时候Facebook还只在美国校园里萌芽。但是，当时在中国创业对这个芬兰小伙壁垒重重，申请注册公司耗费了1年多，最后不得不回到芬兰。对于国际贸易占全国GDP三分之一的芬兰来说，国际化是必然选择。现在芬兰政府出马，在中国、印度、日本、俄罗斯等多国设立网络FinNode，来帮助芬兰的创业企业走向世界。在上海和深圳设立的芬华创新中心为芬兰企业提供了来华办公的场地服务。

另一方面，来自高等院校的研究力及与企业进行的知识转移，也是芬兰长盛不衰的技术创新和经济成功的秘诀之一。在奥达涅米科技园“创业桑拿”对面的红砖小楼里，是芬兰创新的另一代表作“阿尔托设计工厂”（Design factory）。创业者在寻找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时，可以把问题交给设计工厂里的学生。学生在这里有20多门可选课程，边学边应用，和企业紧密合作、开发出解决方案。企业收益了方案，学生既获得了学分，还有不菲的报酬。阿尔托设计工厂已经在全世界传播了，目前在中国的同济大学、澳大利亚的Swinburne大学已设有分支，第四家将开在智利。“创业桑拿”的毕业项目之一Blasst，就是从阿尔托大学的一项研究成果出发，交由这个创业团队来完成商业化运作，目前这个项目已经成功进军印度尼西亚市场。

大学、研究机构以及政府部门织成了一张巨型的创新支持网络，向创业企业输送活力。

设计创新

芬兰就业与经济部经济事务部部长由里·哈卡米斯正在推动“设计创新”的特别项目，希望鼓励企业理解设计的重要性、利用设计把传统的产品改造成为更适合未来市场的新产品。

芯片技术遵循摩尔定律，但是好的设计却是青春永驻。阿尔托设计的传奇湖泊花瓶持续畅销近80年。Marimekko品牌更是懂得如何在短寿的时尚设计业历久弥新，罂粟花图案自1964年绽放至今，并鼓励设计师设计能延续几十年的图案，能长时间留住美丽。芬兰设计大师Eero Aarnio的球椅、泡泡椅，即使相隔40年，仍然让人看来只有一个欲望：想赶快坐进去！而Supercell的CEO Ilkka的梦想也是开发出一款能够经久不衰的产品，让玩家在从现在开始的十年时间里都对其感到激动。

“设计”之于赫尔辛基，正如“文学”之于都柏林、“桑巴”之于里约热内卢。2012年赫尔辛基被选为国际设计之都。芬兰最显着的设计思想就是：惠及人人的日常设计（everyday design）。不是法国、意大利的豪华设计品，也不会看到美国那样大量平庸的设计，却在杯子、碗、椅子、花瓶、桌子等日常所见都是高质量的设计。这也让每个芬兰人都浸泡出了些许设计细胞。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钮扣搭配自己设计的毛衣，Kaija Aarikka便决定自己做一个，没想到充满设计感的木纽扣口耳相传，所有人都知道了＂会做美丽木头钮扣的女孩＂。经典的木头设计品牌Aarikka由此诞生。玩滑板的少年在冬天给自己织帽子，喜欢的人多了就有了OUTO（怪异）品牌。新生代设计师Saara Renvall为参加一次溜冰活动，拿展览时剩下没人要的反光薄片拼起来佩戴身上，冬天为了行路安全而佩戴身上的反光片被做成大片塑料花后竟成了流行配饰，诞生了Kukka（花）品牌⋯⋯

Sunduka的CEO Timo理解的芬兰常见思维是，不一味追求科技，而是注重解决问题。不论是秉持实用主义的设计，还是以用户为中心的产品研发，芬兰人都一贯擅长充当低调的实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