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 me?】皇后与梦想——磨砺与星途

磨砺

杨柳与李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关系。两人相熟于2008年。之前，杨曾在湖南电视台《快乐大本营》做过5年节目导演。因工作关系，杨与李曾有数次接触。“她很难接近，属于话很少的人。通常这类人在娱乐圈儿很难混。我没有接触过比李宇春更冷的了。”杨柳回忆说。

杨柳和李宇春最初的相识并不愉快。2007年1月，她曾邀请李宇春录制《名声大震》，李需参与其中的表演环节。出于娱乐效果，杨希望李能点评当期节目中被淘汰的明星。令杨倍感意外的是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是个娱乐节目，你不用太认真。”杨宽慰李说。“再娱乐的节目，规矩总该有吧。你觉得这合适嘛？”李反唇相讥。

之后，杨辞职离开湖南卫视，担任天娱艺人事务中心总经理，鬼使神差的是她所面对的艺人就是李宇春。

首次召开策划会议时，杨身边的每个人面对李都很紧张，所有人都希望得到李的反馈，即使是简单的点头或摇头。但不幸的是李什么都没做——她面无表情，只听不说。“她会想很久，可能你讲PPT讲十页，她可能给你就两个字，反正就是很酷。”杨柳说。

散会前，李突然说：“这都不是我想要的。”为了找到李宇春“想要的”，杨柳花了整整一年时间。耗时如此之长有两个原因。其一，李很忙；其二，她几乎从不参加工作之外的私人聚会，如此行事的原因是怕影响别人。“如果工作人员单独吃饭，他们会很放松，但是自己要去的话，他们就要随时注意周围有没有人拍照。”

杨柳希望博得李宇春的信任。在预约数次之后，李、杨两人开始了首次私下会面，地点在北京工体茉莉餐厅，旁听者还包括李的经纪人、表嫂张静萍。吃饭时，李几乎不说话，杨不得不绞尽脑汁寻找话题。

在旁观者看来，李宇春堪称娱乐圈的好孩子。自出道以来，与绯闻绝缘的她亦从未有过任何合约纠纷。而杨柳却不止一次面临诸如陈楚生、何洁、尚雯婕、周笔畅、张靓颖的解约危机，但类似危机从未在李身上上演。

2010年之前，李宇春与天娱的其他艺人一样仅配有经纪人而并无专属服务团队。而续约之后，李则希望拥有独立的运作团队，这一想法得到了龙丹妮的首肯。时至今日，李宇春工作室已有6名专属队员，分别负责李宇春的宣传、商务、日常经纪事务和演唱会等大型项目的统筹。

在演艺圈，范冰冰、陈坤、周迅均拥有独立工作室，他们是老板，亦是公司最大的资产。但李的工作室却并不独立于天娱，团队成员亦为天娱员工。如此行事的原因在于李并无欲望自己做老板，也觉得做不好。不过，私下里李仍会向人请教如何做“老板”。刘伟强的建议是“先管好钱，要专门请一个人管理财务，别不知道钱究竟该花在那。”

长久以来，李宇春曾一直在其表嫂张静萍的庇佑下成长，张亦是其首任经纪人。2005年，爆红之后的李宇春需要有人照顾其起居生活，张静萍则充当了救火队员，彼时张刚生完孩子。 2010年，续约完成后，张选择全身而退——她希望照顾孩子。

在熟悉李宇春的人看来，李之所以续约天娱。首要原因是她有感恩之心，对她而言，钱从来都不是第一要务；第二，李思考问题比较成熟，她很清楚每个公司或多或少都有问题，重要的是是改变团队，与合适的人在一起工作。

工作室的成立使得李宇春如虎添翼。工作室从很多方面开始调整和改变，比如在服装上，她们不再去为李宇春订制演出服，而是寻求顶级品牌合作。工作室派专人物色和开拓与其气质吻合的品牌，总数超过10个。杨柳一一与这些品牌商沟通，并建立联系。天娱为李搭建了更为专业的造型师团队，将李的造型细分为杂志、演唱会、日常化妆等数个部分。

但两者关于内容的磨合却并不顺畅。杨曾多次频临崩溃的边缘。2008年，李宇春在太合麦田发行最后一张专辑《李宇春》。从那伊始，她开始对音乐更加坚持，并开始尝试独立创作写歌，而天娱之前并无类似的合作经验。

李宇春与天娱合作出炉的首张专辑名为《会跳舞的文艺青年》——名字是李刻意要求的。起名的初衷是李认为当下的舞曲都只讲求雷同的节奏，忽视了歌词和意境，她反问为什么会跳舞的人内心不能住着一个文艺青年。

杨柳对这一立意疑惑丛生。在太麦时代，李曾发行《皇后与梦想》、《我的王国》等唱片，被刻意塑造为“舞台皇后”，而到了天娱，李却变身为“文艺青年”。在杨看来，如此转变难免过于陡峭，冲突由此而生。在开专辑策划会的第一天，李就将“舞台皇后”的创意枪毙，为此，她甚至亲手制作了七八页解释性PPT。

两人对“文青”的理解也并不相同。杨认为“文青”是诸如台湾歌手张悬、雷光夏这样小众的人。而李却并不认同“文青”音乐会小众，她提醒杨别忽略了前缀“会跳舞”三个字，

李宇春的理由是在过去数年间，她一直不知道什么样的音乐最适合自己。她曾与张亚东、谭伊哲等金牌制作人合作，但却不知道如何表达意见，只是单纯演唱而已。太合麦田的惯用做法是请制作人和李宇春聊，了解其想法，然后拿几百首歌曲小样供其选择。这种“填鸭式选择”导致李当面临500首小样时，最终连一首都挑不出来了。而到天娱之后，她越来越明晰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改变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既往音乐节奏感很重，过于金属和电音，而这并非其所爱，歌词所写内容亦无非“这个舞台是我的”、“我要喊出我的声音”、“我要占领这个时代”等。“李宇春觉得那些歌词写的很没脑子，她反问我为什么一个会跳舞的人其内心不能很文艺，为什么会跳舞总要强节奏感很吵很闹，而不能轻盈而有思想？最后她说服了我。”杨柳说。

不过，杨柳仍对此很担心。“我们不能想象的是舞台皇后变成文青会是什么样子。我们非常担心把她做小了。”杨柳说。为此，杨曾不止一次向身边及圈内人询问李该如何定位。通常的回答都是“舞台皇后”。唯独谭伊哲对李宇春的看法另类，谭建议“听李自己的判断”。

李宇春的可爱之处自在于通常她都会询问身边人的看法。音乐制作总监多次开玩笑说她的歌词有点幼稚，每次李宇春都会反问“哪里幼稚”，随后赌气说：“那不唱了吧。”但事后李宇春都会回家返工。

令杨倍感震惊是李的勤奋。李宇春每次做唱片前都会交上二三十首歌。“你真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写的。我每天和她工作在一块，从没看到她写歌，我估计都是她在家写的，可能很晚了，我们都睡觉了，她还在写。”杨柳说。若临近最后淘汰阶段还有很多歌，李则会邀请唱片部、宣传部、经纪部内部民主投票决定去留。

更多时候，李会固执己见。在制作《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这张唱片时，李找来韩寒写词。她很早就确定这张唱片名叫《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但韩寒的填词曲目却叫《似火年华》，而且并不愿意用这句slogan做专辑的名字。后来李不得不直接与韩寒沟通。妥协方案是李坚持专辑名《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而主打歌则是韩寒《似火年华》。

无论唱什么，李宇春总无需担心票房。以李宇春Why Me 演唱会为例，它是湖南卫视黄金时段历史上首次播出艺人的演唱会。承销门票的大麦网经常会因李宇春门票抢购时流量过大而瘫痪——当李宇春演唱会开票时，大麦网通常需要超过一百名工程师维护网络。毫不夸张的说大麦网的服务器均为李而建。其内部规定称若某位明星票房超过500万，太麦就在办公室内悬挂其海报，如今李宇春的海报挂满了大麦网的整个办公室。

大洋彼岸亦能感受到李的热度。《李宇春疯狂世界巡演》疯狂版DVD在亚马逊独家首发时甚至引起亚马逊全球服务器6秒钟的延宕，为此，亚马逊不得不在西雅图总部特派六个技术师专门修复系统。亚马逊全球CEO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曾对这一延宕现象倍感震惊，事后，他曾要求下属将李宇春DVD送他研究。

星途

在广告界，李宇春亦能呼风唤雨。2005年出道至今，她已拍过超过30支广告。“我觉得她很有内涵美，我相信很多品牌都看重她的闪光点：勇敢无畏、富于想象、不盲从、执着、自信、自立。”巴黎欧莱雅总经理鲍燕悦对《环球企业家》说。2012年末，李宇春亦成为欧莱雅品牌代言人。李成为比肩简方达（Jane Fonda），朱丽安·摩尔（Julianne Moore）， 到碧昂斯·诺里斯(Beyonce Knowles)、詹妮弗·洛佩兹（Jennifer Lopez）的欧莱雅顶级代言人。

对于广告代言，李颇为挑剔。钱并非万能——一个文具品牌曾找到李希望为其代言，并要求李为其赞助的卡通电影配音，为此，对方开出的支票高达700万元，出人意料的是李选择拒绝，理由是“这部动画片不好看”。

李宇春对财富拥有惊人的克制力。时至今日，李最大的一笔开销是买了一辆奔驰SUV，她甚至没有买房——现在的房子还是2010年续约天娱时，龙丹妮代表公司送她的。“有些人奋斗多年成名之后就挥霍，很快就没了。如果你迷失了，很快就会掉下。在这种环境下，春春在这个位子上8年了。她真的是家教很好的人。”胡英鸫感慨地说。李宇春为歌迷签完名后从不会将笔尖对准别人，笔尖一定会对着自己，因为这样更礼貌；如果对方不坐，李肯定不会先于别人坐；她不会翘二郎腿，也不会抖腿；她从不走机场VIP通道，全部走普通通道——李认为这样才善待歌迷。

但这一举动却时常为其工作人员造成困扰——一名李宇春工作室的员工曾被汹涌的人流挤倒，头部缝了三针。李因此为声名所累——粉丝们甚至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一次，李乘坐的飞机因天气原因临时迫降到郑州，机场里已挤满前来探望的粉丝们。执拗的李宇春不顾车马劳顿，独自走到玻璃门前向粉丝鞠躬挥手致意。“那一刻你会觉得她内心特别柔软。”胡英鸫说。

李宇春从没做过坏孩子——杨柳曾多次面临一夜成名之后的艺人突然在某个关键演出场合无端消失“叛逃”的人生窘境。对此李宇春的解释是艺人身边有太多的人会说公司的不好，有些人因此也会被洗脑。杨问李是如何做到的。李的回答令杨倍感震惊：“你一定觉得我有一颗坚强的内心，但其实相反，我非常清楚我一点都不坚定。我会动摇，会迷失，会失去判断，会跟着别人走。所以我就是不去听，我不出门，不跟那些有可能影响我的人接触。很多时候，我把自己关起来。我就是个聋子，故意听不见。”

有“切肤之痛”的李宇春甚至把这种感觉讲给作词人林夕。香港靠海的咖啡馆，两人聊了一下午，李告诉林，“有时候实在太吵了，总有声音指手画脚的”，林夕点头，“耳不听为净”。事后，林为李写了一首歌叫《聋子》。歌词这样写道：“一切太轰烈，耳朵长了茧，只剩下无言…… 在觉悟之前 耳朵长了茧…… 。”

对李而言，做聋子亦不容易，其最大的一次“噪音”爆发于2009年。那一年爆发了“信]春g，得永生”的网络流行语。这个源于网络游戏里的称谓被善于恶搞的网友们借题发挥，风靡一时——“春g”甚至直接影响了李的商业代言。

天娱一时束手无策，不得不聘请专业公关公司进行舆情分析监测。其每天都能收到数以万计的粉丝投诉。一些公众场合也有人不断以“春g”恶意调侃她。最糟糕的一次出现在2009新浪网络盛典颁奖典礼上，领奖前主办方插播的片花中多次出现“春g”，主持人则询问李宇春对“春g”一词的看法，李很悲愤无奈。天娱方面亦很快感受到地震——当天晚上，龙丹妮、杨柳等人的电话被粉丝打爆。杨不得不花整整一晚与新浪沟通善后事宜。这件事情甚至惊动新浪网总编辑陈彤，陈表示必要可亲自向李道歉。

此类事件愈演愈烈，不明真相的粉丝们曾误以为天娱以“春g”来炒作李宇春，一些人经常会致电天娱进行辱骂。如此不堪经历长达两年之久，以至于龙丹妮不得不出面。“这个事情可能短时间解决不了，恶性攻击我们可以去做，但是变成全民娱乐，你也没办法改变，所以只能自己摆心态。”龙丹妮曾如此宽慰李。

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2009年7月内蒙古音乐节上。当年台下的朋克们大喊“春g，下去吧”，还向台上投掷矿泉水瓶。在助理的保护下，李宇春不得不打着伞，原地不动坚持唱完《少年中国》、《Why Me》、《和你一样》三首歌。但回酒店，她就哭了。

最近一次则发生在2012年初，李宇春在造型室剪头发，一位新来的理发师对她说：“春g，喝水。”身边的工作人员一时脸色陡变，而李宇春却平静地接过水杯。事后，她对工作人员说“春g”这种称谓很多时候说者并无恶意，只是好玩而已。

不过，这一事件在天娱内部震动颇大。天娱内部亦开始反思李该如何保持独特性及如何与普世审美观相结合。天娱内部曾做调查发现全球最红模特均是妩媚与帅气并存。在某种程度上说，李宇春与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一个可以与葛丽泰·嘉宝（GretaGarbo）分庭抗礼的女演员有着诸多相似之处。玛琳·黛德丽热爱裤装、中性，高雅，性感，甚至开创了一种性别模糊的美。

李宇春亦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时尚态度。她时至今日仍然排斥高跟鞋，亦很少穿特别女性化的裙子。她偏爱短皮衣、牛仔裤与帆布鞋。在与《Vogue》拍摄封面照片时，发型师将李的头发全部竖直起来。李大为不满，要求洗掉重拍。“她总是要求做自己，我们只好说这是别人的艺术创作，你要尊重别人。现在她好得多，越来越通透和包容。”杨柳说。

这种个性让她赢得了“无禁忌设计师” 让·保罗·高缇耶（Jean Paul Gaultier）的垂青。后者答应参与“李宇春疯狂世界巡演2012-2013”服装造型设计。高缇耶为麦当娜·西科尼（Madonna Ciccone）1990年的世界巡演《金发野心》担任视觉总监，设计出轰动世界的成为麦当娜标志的锥形胸衣。他亦是《第五元素》、《这个杀手不太冷》、《碧海蓝天》等经典影片服装造型师，曾荣获奥斯卡最佳礼服造型设计奖。除了天后麦当娜和LadyGaGa外，高缇耶合作过的中国巨星只有两位，一位是张国荣，另一位则是李宇春。“高缇耶（Jean Paul Gaultier）曾这样评价李宇春：‘你在我心中是只天鹅，但是身上的羽毛是黑色的，你很冷，但是你很高贵。’”高缇耶市场总监王小红对《环球企业家》说。

命运开始垂青李。2013年初，“时尚预言书”意大利版《VOGUE》主编弗兰卡·索萨妮 （Franca Sozzani ）邀请李宇春出镜。在此之前，索萨妮 曾将其介绍给了纪梵希(Givenchy)，李成为2012下半年Givenchy法国总部唯一同意赞助服装的中国艺人。

李宇春现在的起点已是有些人无法企及的终点。眼下，李已周旋于香奈儿、纪梵希、欧莱雅等顶级品牌之间，亦是“老佛爷”卡尔·拉格菲尔德（ Karl Lagerfeld）、“无禁忌设计师” 让·保罗·高缇耶（Jean Paul Gaultier）眼中的超级宠儿。她堪称一部运转精良的超级印钞机。

不过，有时候这样的人生会让其心生厌倦。李宇春会反感自己名字前面的一长串定语。“就是类似偶像、华语乐坛、时代这种。我会觉前缀越多，反而没有那个时候的自我了，有的时候会受这些东西的束缚，我会看不起自己。”李说。

其中最糟糕的一次经历是她参加某品牌代言人的活动，过程中突然30余组摄影师前来拍照。她只能看摄影师不停的换，但是自己却只能定在那里。“我会觉得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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