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吟诵的史诗到舞动起来的纸偶,艺术家的创意纸电影让经典另类复活

指尖上的奥德赛

来源:环球企业家  |  作者:金今  |  阅读:

园艺师、小提琴教师、配乐师……纸电影《奥德赛》是一部由门外汉玩出来的“电影”,即使导演尼古拉斯·罗林(Nicholas Rawling)也无法给出明确定义。“我有时会将它看作一曲配有插图的歌谣,或是一本活灵活现的连环画。”罗林曾对英国《卫报》这样说。

24卷、12000余行的古希腊史诗《奥德赛》被浓缩进313片纸偶(绘有各种图案、形状各异的纸片),辅以投影、音乐、口技效果等。英国纸电影剧团(The Paper Cinema)这群拥有天马行空创作灵感的艺术家,9月底在北京的“爱丁堡前沿剧展”现场制作了一部75分钟的手工电影。

这种形式如此新奇有趣,又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以往演出后,人们会将纸电影同其他艺术形式联系起来—诸如日本影绘剧,或者指偶戏。如今,它来到中国,观众在演出后交流时问道:“你们看过皮影戏吗?”罗林觉得,纸电影和它们均有很大不 同。

演绎

《奥德赛》讲述古希腊英雄奥德修斯自特洛伊战争结束后的十年海上返乡之旅。一路上遭遇各种困难、诱惑,他用勇气、激情、战斗乃至狡猾、阴险来面对这一切。作为西方精神的本源之一,诸多文学、影视作品对其重构、改编,这一次,纸电影剧团直接将《奥德赛》过渡为一则近似童话。

他们选择摒弃原著中主人公复杂、阴暗的一面,对情节和其他人物也进行简化处理(如用三叉戟代表海神波塞冬,用雅典银币上的猫头鹰象征雅典娜),聚焦“回家”这一主线和原始命题,在有限的条件下探索某种可能。

电影共3幕,2条线索交叉并行—奥德修斯的“回家之旅”,其子忒勒玛科斯(Telemachus)的“寻父之旅”。如果说奥德修斯的返乡因危机四伏而显得压抑、沉重,那么忒勒玛科斯的部分则融入了俏皮和插科打诨,甚至进行了现代化和本土化改编—骑摩托、乘公交、坐火车;张贴寻人启事(纸张下端的联系方式被裁剪成胡须状);他甚至会用“顺丰速运”。冷不丁地,现场还响起一段“康定情歌”。

纸电影剧团有5位核心成员:2位纸偶师、3位乐师。演出时,他们位于观众和投影幕之间,且居舞台两侧。纸偶师伊雷娜·斯特拉蒂娃(Irena Stratieva)负责113片纸偶,剩下的200片由罗林负责。前后分别是2架摄影机和2个蒙着黑布的面板(一个方形,一个圆形)。每架摄像机对准一个面板,纸偶们的舞台便是这中间不足1米的距离;通过对纸偶们重峦叠嶂的排列、远近虚实的移动、再辅以蒙版、打光、特效等,画面故事被投影仪捕捉至几米开外的6平方米幕布上。

3位乐师坐在一堆乐器中间,音乐总监克里斯托弗·里德(Christopher Reed)负责吉他和架子鼓,黑兹尔·米尔斯(Hazel Mills)负责钢琴、电子琴以及口风琴,弗朗西斯卡·西蒙斯(Francesca Simmons)负责小提琴和锯琴。他们会在演出中间适时地加入口技表演,活泼秀丽的姑娘米尔斯就很投入地演出了几场“狼嚎”。此外,他们偶尔会捏几下泡泡纸,模拟生火时哔哔剥剥的声音,或是敲击刀叉小道具,模拟餐桌上的觥筹交错,忙得不亦乐乎。因“身兼数职”,乐师会在曲谱上做好标记,提醒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动作,甚至会画上某些场景的图画。当然,他们也喜欢演奏一些即兴段落,让演出更加鲜活。

剧团自备4部摄影机、2部负责拍摄纸偶、1部负责拍摄演出开头的现场作画、1部放在投影机旁拍摄画面。摄影机均由罗林控制,他通过1部效果混合器实时混合所有录像—利用多部摄录机同时拍摄而做成光波重叠,从而产生影片所需的某些特效:如奥德修斯进入冥府,配合锯琴的诡异声效,其身体生出重重叠影,冥府气息也跟着升腾而起;表现幻觉场景时,剧团会使用一整面漩涡形的水纹特效,这是整部作品唯一非现场制作的部分。

这种返璞归真的技法似乎回到了电影的最初年代。一位观众在观影后将其与三四十年代的老电影联系起来:都是在相对简单的条件下迸发出的不一样的想象力,因用心而变得妥帖、有质感。

塑造

纸电影《奥德赛》从酝酿到完成花费了近10年,排练又用去6个半月。罗林拿出一个速写本,上面都是关于《奥德赛》的场景构思,绘本开始郑重加盖了日期—“2009年10月1日”。也就在那一年,他习惯随身携带一本企鹅出版社的《奥德赛》原著,如今,这本小书的封面已被打上“补丁”。

纸偶制作因大小、复杂程度不同,用的时间也不同,“大概每天完成4片”,罗林告诉《环球企业家》,“陆陆续续用了6个月时间完成制作。”罗林坦承纸电影不是什么大制作,他们的目的就是表现较正面积极的东西,“重点是爱,是战斗的荣誉,是家人。”他补充说。

电影没有脚本,但他把想法画在速写本上,除了构图和巧思,也有操作程序:以奥德修斯回忆与妻儿在王宫中的生活为例,第一层是王宫外景,镜头由远及近从窗户切入,再切换成盘旋而上的楼梯,接着是三口之家的温馨画面。他们通过对纸偶进出镜头时机的掌控和排列来代替电影剪辑,包括蒙太奇。罗林曾经在船上用3天时间画成一幅大场景图。

罗林最喜欢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Polypheme)追逐奥德修斯的部分。这场戏由斯特拉蒂娃控制奥德修斯纸偶,罗林控制巨人。为了表现追逐的动感,他需要用两只手不停地且快速地将巨人的两只脚掌扫过面板上方,“因为动作幅度很大,脚掌在拼命奔跑,我本身就在演戏。”罗林觉得非常过瘾。改编也是一种再创作。电影中,罗林干脆将那群赖在王宫饮酒作乐、觊觎奥德修斯之妻珀涅罗珀(Penelope)的求婚者们画成一群大灰狼,“这样就赋予它们更直接的特性,使人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说。

作为爱丁堡前沿剧展的策展人,水晶每年都会去各大国际艺术节看戏、选戏,她每年的看戏量在100到200部之间。看戏前,水晶通常不作任何准备,“就是不停地看,看到打动我的戏,我对它有充分信心的时候才会考虑。”水晶说。尽管国外手偶类的戏剧作品很多,但她认为纸电影《奥德赛》是其中的佼佼者:“我觉得它的成功之处在于用非常短的时间,沿着他们所选择的主线,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它激起了很多观众对原著的兴趣,这是了不起的一件事 情。”

剧团5位成员,除了斯特拉蒂娃学过戏剧,其他均非科班出身:罗林学过画画,3位乐手学习音乐。这是一个完全依照兴趣组成的团队。除了罗林,其他成员都是自由职业者。腼腆内向的里德喜欢作曲,还为纪录片和剧场表演配乐;西蒙斯会教别人拉小提琴,同舞蹈演员及其他艺术家合作探索更多艺术形式。10年前,因为喜欢罗林的画,里德提议其成立纸电影剧团。“我们的初衷是做成装置艺术,没想到后来慢慢就变成现在这样。”里德对《环球企业家》 说。

采访时,穿着蓝白相间T恤、大胡子的罗林正在刚买来的纸张上试画—每场演出均由现场作画开始,他用画笔勾勒出剧中主要人物的形象,算是开场介绍。画画和演出时的罗林专注、沉浸,在台下则憨厚天真,说话时会因好奇心将眼睛睁圆。在北京,曾有观众好奇他们如何保证准确有序地操控那么多纸偶,罗林笑着坦白:“其实在今晚的表演中我丢了2张纸偶,不过很快就找到替代的了。”

罗林在6年前开始全职参与剧团事务,之前其身份是园艺师。为了证明这一点,他随手从兜里掏出一粒植物种子,开心地说:“我喜欢它们!”其在家乡拥有一个小田园。他会抱着种出的大南瓜到新西兰的南瓜节上参加比赛,“每次都拿不到奖,冠军的南瓜是我的3倍。”说着,他用手比了一下大小,既无奈,又开心。显然,这是一个天生的手艺人。要在园艺师和纸偶师间做出选择,则让他犯难。最后,他诚恳地回答:“当园艺师的时候,很想做纸偶师;当纸偶师的时候,又很想做园艺师。”有点生活在别处的意思。

除了少数文字介绍,这部电影几乎没有台词,又是一个脱胎于西方史诗的故事,确实有一部分观众没有完全看懂。但罗林并不为此担心:“观众懂不懂不是太大的问题,关键是有所思考。我也不在乎他们会思考什么。”在他看来,只要能从中体验乐趣,感知爱和惧怕,就够了。纸电影在深圳演出散场时,水晶听到一对母子的对话。妈妈问孩子:“看懂了吗?”孩子回答说:“看懂了啊!他就是想回家啊!所以就一直走一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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