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制恰恰说明对原创造者的仿效,对其领先地位的承认,对老师的崇拜。我们被模仿,因为我们被热爱。

人人都爱意大利

来源:《环球企业家》网站  |  作者:Federico Rampini 意大利《共和国报》驻北京记者  |  阅读:

你若是生活在中国,就会意识到中国人对意大利的形象是何等的好感。即便是那些尚无福气具体地“享受”意大利的中国人也是如此。之所以不能够具体地“享受”意大利是因为他们的收入还不高,不允许他们去国外旅行或拥有中高档的消费,还因为意大利的制度还没有给他们提供所能提供的。但即使对那些尚未能问津意大利制造的中产阶级,意大利也是大名鼎鼎。比如,当一个企业想在国内市场表现出高雅、有气质、有细腻的审美观的形象,通常地会选择一个听起来有点像意大利语的名字。同样,在仿造和造假时,尽管是非法的,但也从反面说明对被仿造和造假的原产品的无止境的仰慕;并非偶然的是,原产品常常是意大利产品。仿制的艺术,既古老也在中国的美学中受到尊崇,仿制恰恰说明对原创造者的仿效,对其领先地位的承认,对老师的崇拜。我们被模仿,因为我们被热爱。
    
说实话,今天在中国,包括整个亚洲,意大利的影响之大超过了人们的想象。我们习惯于认为全球化就是美国化,但并非常常如此。全球化使生活、行为、口味同一化,但这样一来,并非仅是“美国制造”的招牌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很显然,意大利生活方式已经进入了中国这个曾经离我们很遥远的强大的文明,特别是对年轻的一代。从速溶咖啡到慢食品,从时装到室内装修(室内装修常常受到意大利的创新文化的启发,常常是非意大利的企业懂得欣赏其价值),很明显,在远东,伴随着美国化的是一种意大利化的潮流。
    
中国人不止喜欢我们设计的、策划的、生产的、出售的东西,更使他们感到有魅力的是这些东西后面的东西,他们直觉地意识到了这些东西里的意大利的创造力的重要性:我们的生活艺术、我们对质量的执迷所产生的具有个性的想象力、我们对历史、对过去的伟大的创造的尊重、对传统的保护、把美观和实用、古代和现代结合起来的灵活和能力。产生这种魅力的原因可以用两种看似矛盾的理由来解释:一方面,中国人对我们的文明有着强烈的好感,另一方面,又感到在我们的文明中有一些他们丢掉了的东西。矛盾只是表面的。一方面中国人具有强烈的历史感,意识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的后裔,沉浸在自己的历史的深度里。从对祖先的崇拜——跟佛教一样古老的宗教——到尊重文化和艺术的儒教,中国文化的基础是它的传统的力量,表现在阴历节日里的对祖先的崇拜仪式、对书法、京剧、功夫及其他无数的宝贵遗产的爱好。
    
另一方面,在现代,中国也是一个悲剧式的、企图截断历史的社会外科手术实验的实验室。毛泽东,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也深谙古典文化和孔孟之道,但喜欢把他的国家看成是“一张白纸”、实现乌托邦的实验室、进行一个可怕的政治,经济,文化试验即塑造“新人”的可任意揉搓的原材料。后果是在五十年代,特别是在后来的文化大革命对文化对传统对一切传统价值的排斥。除了关闭大学、摧毁庙宇、博物馆、图书馆以外,对古典文化的仇视导致了对大城市的城市规划的强奸,对古老的市中心的破坏。虽然今天的中国抛弃了毛注意的某些方面,正在进行一个宏大的、受到政府鼓励的工程,但至少两代的中国人仍带着文化大革命的创伤,因为他们的文化根源是残缺的。几十年的对传统思想的拒绝所造成的后果,使得市场经济的来临所造成的冲击更为强烈,把过去的联系击得粉碎,年轻人暴露在大剂量的好莱坞或MTV录音室制造的通俗文化产品的冲击下。
    
在这种伤痛中——当然这并不只是中国人的伤痛,但在中国却达到极点——能感觉到中国的精英阶层对意大利很感兴趣,他们认为意大利是一个博物馆式的国家,代表了既保护历史遗产又实现现代化的典范。到罗马、威尼斯、佛罗伦萨旅游的中国游客,他们的第一印象是发现生活在21世纪,但却能在自己的城市中心保存历史的珍宝:或许还能把它变成一种挣钱的生意。这对中国人绝不仅仅是“旅游吸引力”,他们觉得从生活的质量,城市的可住性,建设一个使古老的生活的最具魅力的价值和遗址重新复活的后工业社会的角度,有些东西可以向意大利学习。中国人的这种雄心正好和我们的设计一个特点吻合,即在设计中体现古老的传统——有时可以追溯到十四世纪末的人文主义和文艺复兴的艺术——使之适应一个富裕、满足的社会的需要。中国社会的新的需要是一块肥沃的土地,意大利的设计可以在其中百花盛开。理解这一点,必须了解中国正在跻身世界经济强国所面对的尚未为人所感到的严峻事实。
    
自邓小平提倡市场改革以来,25年过去了,中国人口增长了三亿两千万。农村人口向城市的迁移,给城市造成了沉重的人口负担。从八十年代到今天,中国城市增加的人口负担相当于美国加意大利的全部人口。这是史无前例的史诗式的人口大迁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种农村人口向工业区的迁徙有减缓的势头。未来的二十年,还会有三亿人口从农业地区涌入城市,其给城市所造成的压力将令人惊慌失措。重庆已成为地球上最庞大的城市,人口达到三千万。北京,上海,广州,深圳,也都将跨过两千万人口大关,许多城市规划专家认为超过两千万人口,一个城市将不可能管理。超过一定的集中度,城市所有服务设施,从供电线路到供水,从下水道到垃圾处理,从交通到治安,从学校到医院,都有崩溃的危险。
    
移民给环境造成的冲击是悲剧性的。较之一个农民,一个城市居民由于购买力、生活方式、交通需要等原因,多消耗250%能源。以每年一千五百万人口从农村向城市迁徙的规模,其对能源和所有自然资源所造成的压力将无法承受。目前根据世界银行的调查,世界上二十个污染最严重的城市,有十六个在中国。
   
中国所面对的城市规划和环境问题,要求先进的解决方案,以调解发展和生活质量、消费繁荣和节约能源、物质福利和保护环境、城市交通和修复市中心历史原貌等矛盾。这些就是意大利的设计被召唤来解决的新任务:这种设计在追求美观、高雅和精致的同时,也必须追求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