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真相是:你活在一张蹦床上。当你失去一切,你会重头来过,再次成为成功人士,还是从此顿悟,远离尘嚣?或者你能同时做到这两者?

巨变人生之“罗切斯特的救赎”

来源:2005年7月 总第112期  |  作者:《环球企业家》康凯  |  阅读:

在商业世界里,受欢迎的故事永远只有两种模式:成功和失败。成功者历尽劫波,迎来了自己的胜利,并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失败者则因为其命运多舛、努力失败或者阴谋败露而成为后来者的教训、谈资和消遣。这些故事包含了太多戏剧性,以至于没有谁愿意去看成功者成功后的美满生活——“幸福的家庭都一样”,托尔斯泰说;而失败者也在失败后无可挽回地淡出人们的视野,遭到忘却。
但生活的真相是:你活在一张蹦床上,保罗·西蒙唱道。“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只是童话的结尾,下一个人生巨变也许就在街角等候。如果巨变突然来临,你是否知道如何调整自己?如果你已习惯刺激和挑战,又该如何应付平淡甚至寂寞?如果你是苏富比拍卖行的前主席阿尔弗雷德·陶布曼,你会像他一样在监狱中减肥、打桥牌,还是像《肖什克的救赎》里面的银行家安迪那样忍辱负重逃出生天?如果你是旧金山的贵妇人安妮·米勒,你是否能够像她一样忍受修道院的寂寞与贫瘠?当你失去一切,你会重头来过,再次成为成功人士,还是从此顿悟,远离尘嚣?或者你能同时做到这两者?
在巨变之后的不那么戏剧性的人生故事中,同样可以读出经验、教训、谈资和消遣。


  那是2002年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中午时分,阿尔弗雷德·陶布曼与妻子朱迪含泪告别后,走出他在密歇根州Bloomfield Hills的湖畔别墅。司机早已在他的林肯“航海家”SUV旁等候,佣人们聚集在门廊前向他挥手。陶布曼钻进“航海家”,前往20分钟路程之外的奥克兰县机场。他的大儿子罗伯特和律师杰夫·米罗此时已在他的私人停机坪上等候,40分钟之后,陶布曼的“湾流四型”专机将把三人送到明尼苏达州的罗切斯特。

  这是陶布曼一生中最坏的日子。但至少,陶布曼对自己说,我要有型有款地走进监狱。在被称为“银色子弹”的湾流四型公务机里,管家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陶布曼一行三人在精心布置的前舱客厅落座,飞机起飞后,仆人送上精致的瓷器和亚麻台布,陶布曼开始了“最后的晚餐”,内容包括他最喜爱的食物——热狗和鱼子酱。

  一辆加长豪华轿车早已等候在罗切斯特机场的停机坪上。4分钟之后,陶布曼看到了他未来一年里的“家”——罗切斯特联邦医疗中心。尽管听上去像是一所医院,但从入口看去,“医疗中心”与所有监狱的外观没什么两样,10英尺高、装有电网的双重围墙在天空下向四周似乎无限伸展。

  进了狭窄的大门,穿过两道围墙,穿过布满尖刺的电网和禁止擅入的警告牌,他看到站在厚厚防弹玻璃后的粗壮警卫正盯着他,他们腰间挂着大串的钥匙,步话机在发出微弱的杂音。警卫把陶布曼领到一间空气污浊的等候室。

  在这里,78岁的陶布曼和所有其他新来的囚犯一样被脱衣搜身,把除了眼镜和助听器之外的一切都留在身后,领到一套咔叽布囚服,成为这座监狱780名囚犯中的一员。他不再是前苏富比拍卖行主席阿尔弗雷德·陶布曼,他的身份变成了50444-054号囚犯。从今往后的一年里,他每天都得在集体浴室里洗漱,和那些持枪抢劫犯、纵火犯和毒品贩子一起生活。

  对于早已习惯乘私人飞机出行的陶布曼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入狱前的陶布曼每周都要在全球飞上一两次,从密歇根到纽约、佛罗里达、欧洲,或者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一切都由他自己说了算。而现在,他必须在严密监视下乖乖地待在牢房里。

  “你从哪来?”同囚室的囚犯一看到他就问。

  陶布曼不知如何回应。他该说什么呢?Bloomfield Hills,纽约第五大道,南汉普顿,棕榈滩还是伦敦?

  “底特律,”思索了一会,陶布曼终于开口了。

  也许感觉到了陶布曼的困惑,室友向他解释,罗切斯特联邦医疗中心的大多数囚犯都是因为健康原因从其他监狱转来的。因此,“你从哪来”是这里所有囚犯初次见面的第一个问题,它问的是对方来此之前在何处服刑。

  陶布曼告诉他自己是第一次和监狱打交道。

  于是他迎来了不可避免的第二个问题——“你犯了什么事?”

  “价格操纵(price-fixing),”他回答。

  “什么?”室友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陶布曼解释了自己如何被判与嘉士德拍卖行主席联手操纵拍卖佣金以获得垄断价格,除了自己被判入狱一年,两家拍卖行还要向买家和卖家作出5.12亿美元的赔偿。

  室友看上去将信将疑,“这也犯法?”

  “没错。不过我没干,”陶布曼说。

  “人人都这么说,”室友不屑地笑道,“你问问看,这里所有人都会告诉你  他们没犯罪。他们全是清白的。他们被人陷害了。”

  陶布曼很快在监狱里开始了社交。他的新朋友吉姆是一个快活的壮汉,因贩卖毒品被判入狱14年。他的左脸有一道一直延伸到脖子的巨大伤疤,据说是肿瘤切除手术留下的痕迹。两人的交往开始于吉姆给陶布曼上的一堂监狱规范课:

    在饭厅排队领取食物时,壮汉吉姆没有排队,径直插到了陶布曼前面。陶布曼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背,“队伍在后面,年轻人,你得到那儿去排队。”吉姆回身给了他一拳,盯着他说,“这是监狱,老头。你想惹麻烦吗?”

  在狱中的头两个月,陶布曼的睡眠非常糟糕。因为长期患有睡眠中呼吸暂停,他平时的睡眠都不得不借助一个便携式呼吸器。但是,在入狱检查时,狱卒扣下了呼吸器。陶布曼试图解释,如果不借助呼吸器,自己将不能在睡觉时正常呼吸,但是狱卒不为所动。根据规定,囚犯的所有个人物品都不得带进监狱。

  “我们会给你另外配一台呼吸器,”他说,“别担心。”

  “真愚蠢!”陶布曼对狱卒说,“为什么要再花钱配一台呢?我自己已经有了啊!”答案还是“不”。

  不过,当陶布曼的妻子朱迪来到监狱探视的时候,狱卒却告诉她,可以给陶布曼寄一台呼吸器——只能邮寄,不能当面交接。这让朱迪觉得匪夷所思,但她还是照做了。一离开监狱,朱迪就到罗切斯特市买了一台呼吸器,并通过联合包裹(UPS)快递给了陶布曼。呼吸器在第二天到达监狱,但陶布曼拿到呼吸器却是两个星期后的事了。“简直难以置信,这一切是如此的愚不可及而又残忍,”她说。

  亲友的来访是陶布曼灰暗狱中生活的明亮点缀。来访者必须提前一个月申请探视。首次来访者会被拍照,照片在监狱的电脑中存档。然后是填表,并交出所有的个人物品,换来一把储物箱的钥匙,接下来,再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手背上被狱卒盖上一个荧光图章,就可以去探视中心了。

  摩根士丹利前主席帕克·吉尔伯特是陶布曼的好友。在一次探视前,他打电话给陶布曼,“需要我带什么东西给你吗?”

  “当然,”陶布曼回答,“我要20块钱,全都换成25美分硬币。”他的要求来源于监狱的规定:来访者允许带给囚犯的只有总值不超过20美元的25美分硬币,供他们在自动售货机上使用。

  囚犯每个月只能在监狱里花掉不超过200美元。在这里,陶布曼的亿万财产对他毫无意义。根据Forbes的计算,陶布曼入狱前拥有7.7亿美元家产。除了曾担任苏富比拍卖行的主席,他还是资本雄厚的地产商人,在美国中部拥有多家超大型购物中心和其他商业地产项目。

  朱迪每个月两次来到罗切斯特探视自己的丈夫。很快,她就成了在探视中心操作自动售货机和微波炉的行家。当她第一次把带给丈夫的汉堡放进微波炉加热时,陶布曼打趣说,“这是我们结婚20年来你给我做的第一顿饭。”

  朱迪对罗切斯特监狱的印象是一片惨淡,一个“充斥着文身、长发、马尾辫和肮脏牙齿的地下世界”。尽管如此,这里也并非一无是处。事实证明,这里是陶布曼理想的减肥中心。在六个月里,他减去了自己曾多次发誓要减去的32磅体重。

  2002年底,前助理梅林达·马尔库塞在探视中心看到入狱6个月后的陶布曼,一脸的惊讶,“老实说,你现在看上去气色好极了,比我认识你的10年里任何时候都好。”陶布曼总结自己的减肥秘诀是:对狱中食物的强烈厌恶,以及每周三次在健身房疯狂地蹬脚踏车。

  除此之外,为了保持头脑清醒,陶布曼每周还跟几个囚犯打上几次桥牌。他得意地对来探视的朋友夸耀说这里没人是他的对手,他总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没有探访者的日子,陶布曼把大部分时间用在阅读上。他订了几份报纸,包括《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和《纽约邮报》,它们到达监狱的日子比外面要晚两天。他也思考自己的过去,可这让他更为困惑。“有时候我会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对妻子说,这样做并不容易,“在脑子里回放过去的情景会把我逼疯的。我尽量不去想它,读几份报纸打发时间。”

   2003年6月,陶布曼因在狱中表现良好,被减刑六个星期,提前出狱。已经不再担任苏富比拍卖行主席的陶布曼回到密歇根,继续做他的地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