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蛇口,中集集团的研发中心,我们看到了一个中国制造的升级版本。

箱子上的舞蹈

来源:财富中文网  |  作者:史颖波  |  阅读:

“中午您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看见您和麦总坐在一起,您和他说什么呢?”一见面,我问刘学斌。刘学斌是中集集团副总裁,掌管集装箱业务。去年中集的集装箱业务实现营业收入350亿元,占中集集团总收入的54%,净利润36亿元,占集团利润总额的72%。
 
    “工作上的事情呀!”他笑呵呵地说。刘学斌习惯穿一双北京老布鞋,说话大嗓门。“今年是中集投产30周年,我在中集工作了31年。我们造了30年集装箱等于中国也造了30年集装箱。”刘学斌比麦伯良晚几个月来到中集集团。
 
    工作上的事情的确有点棘手。中集集装箱90%以上是海外客户,中集集团一季度的报告让人感受到了全球经济的寒意。今年一季度,中集集装箱销售收入仅有53亿元,同去年相比降幅接近七成。“集装箱是贸易的放大器,好的时候我们比它好很多,坏的时候我们比它坏得更多。不好的时候,缝缝补补用三年。”刘学斌说。但是他并不悲观,“虽然生意少了,利润不一定少。” 一般来说,一季度是集装箱生产的淡季。
 
    “外延扩充有困难,我们就搞内涵建设,花心思搞升级。”刘学斌说。刘学斌手底下有2万多员工,30多家工厂,其中海外有3家。他管理的23条产品线中,有19条是世界第一。
 
    “我们的瓶颈是应变能力。”2007年,中集集装箱的产能已经达到200万TEU,但是两年之后,在金融危机全面爆发的2009年,全球集装箱的需求量锐减到45万TEU,不到中集集装箱产能的四分之一。可到了2010年,中集干货集装箱的销量突然又飙升到了141万TEU。“其实无非就是市场需求拉动你的原材料、人工等等的配置,两者越吻合你的成本就越低。这种配置能力也决定了你的应变能力。市场越波动,就越考验你的管理水平。”
 
    集装箱发源于美国,在美国生产了很短的时间之后便转移到欧洲,再从欧洲转移到日本,之后转移到韩国、中国台湾,最后转移到了中国大陆。1980年,招商局和丹麦宝隆洋行各出资150万美元成立了中集集团,公司地址位于深圳蛇口。中集的第一代管理层是个联合国:总经理是丹麦人,管生产的是英国人,管质量的是新加坡人,财务总监是香港人。几个月之后,中国发生了改革开放历史上标志性的一件事:宣布深圳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特区。1982年,经历过三年上山下乡、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毕业生麦伯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成为了中集的一员。
 
    1992年,在出任中集集团总裁之前,30出头的麦伯良已经有了要做世界集装箱第一的野心。“我觉得我们应该有机会,可以做世界集装箱第一。”麦伯良说:“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一系列的战略行动,这是中集第一件有强烈的动机和目标并且最后做成的事情。”
 
    要实现这个梦想,麦伯良面临的最大困难不是订单,而是资金。“股东不会给我钱的。”麦伯良说:“我搞股份制改组是为了钱。”1994年,中集集团登陆中国A股和B股市场,募集资金2亿元。 1996年,中集成为集装箱行业的世界第一,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第一。“真正的世界第一,在我的心目中已经指日可待了。我已经很清楚,只剩两三年。”麦伯良说。但他也清楚,集装箱产业规模很小,即便中集做到世界第一也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这是我不得不思考的,我们还要不要发展了?那我麦伯良才40岁就退休啦?”
    20世纪90年代末到过美国的中国人,一定对高速公路上疾驰的一种车辆有印象:像卡车又不是卡车,好像是集装箱装上了轮子,“漂亮而且装卸效率非常高,”李贵平说:“开起来呼呼的。”李贵平是中集车辆业务的负责人。在中集工作了25年,他很为自己的工号骄傲:第80号。
 
    1999年下半年,麦伯良找来一位总工程师,拿出几份广告和几张照片,让他好好研究一下照片里面那种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开的车。当时中集的上上下下还不知道它的中文名字,只知道美国人管它叫“Trailer”,术语叫做半挂车。所谓半挂车,前面是重卡作车头,后面是半挂车。对于公路运输业来说,重卡提供的是动力,半挂车提供的是方案。“谁更重要呢?我认为我们更重要。谁更专业呢?我认为我们更专业。”李贵平说。一般来说,车头和半挂车的比例是1:2。因为把半挂车送到目的地之后司机会去拉另一辆半挂车,换言之,每生产一辆重卡就会产生2台半挂车的需求。
 
    中国在高速公路上的投资一掷千金,但中国的公路上跑的半挂车绝大多数是第一代技术,“很粗糙,很简单,奇形怪状,看上去就没法看。”李贵平说。中国的半挂车还处于第一代的技术,比欧美相差30年,这就是中集车辆的机会。
 
    2002年的一天,麦伯良找到李贵平。半挂车前前后后弄了3年,不能一天到晚探索,总得弄点商业化的尝试。麦伯良对李贵平说:“你先来啊?”他给了李贵平5个人。这5个人把中集带入一个新市场:中集车辆板块2011年的销售额是167亿元,在专用车市场普遍亏损的情况下,实现了5亿元的净利润。在中集集团的9大业务中,李贵平执掌的中集车辆仅次于刘学斌的集装箱业务。这两项业务均占到中集集团营业额和利润总额的10%以上。
 
    李贵平把深圳、广州地区的集装箱拖挂企业作为自己的客户群,很快拿到了第一笔订单。2003年7月份,中集拿到马士基1.2万台的集装箱骨架车订单。“那个时候,我们的工厂还没有建好。”李贵平说:“很偶然,就试试看,就来了。”马士基是中集在集装箱领域最大的伙伴,从购买集装箱到购买运输集装箱的骨架车,顺理成章。
 
    在接下来的6年当中,中集在全球投资建设和收购了接近30家企业以壮大车辆板块,到2009年,中集车辆的生产能力和规模位居全球第一。2010年3月,被同事们戏称为“洋务派”的李贵平出任中集车辆的董事总经理。上任的第一件事,他意外地宣布调整:“我们过去统计都是以营业额为主的,我上来就说我们先不要讲这个东西,我们以利润为主,强调投资回报。”李贵平改造了公司的销售体系,剥离了收益率不高的公司,停止了纯粹的产能扩张,降低公司的负债率,把钱花在第三代半挂车的研制上。
 
    2008年,李贵平在参观代表世界半挂车一流水平的德国半挂车制造企业时,其15分钟的节拍化生产能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认定这种像生产卡车一样的流水线模式,是半挂车的未来,是他要做的事情。
 
    第三代半挂车和目前的第二代半挂车技术截然不同。后者是客户提什么,厂家就尽量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导致零部件的数量大、精度低。而第三代半挂车强调零部件的共用化,用有限度的零部件拼出各种各样的车。“像拼乐高积木,用几百块的积木可以拼出无穷无尽的玩具。”
    运输,“在海上就是集装箱,在陆地就是半挂车。”李贵平说:“我们对运输的看法就是要专业化。公路运输最最重要的是要有效益,轮子一定要转,一定要有回程货。”比如一台半挂车,去程运的是钢卷。钢卷要想固定住,地板上面就要有个V型槽。回程的时候运一般的货,比如托盘。“我们就会设计一个楔型块把V型槽填平,就可以运了”。再比如冷藏车。去程从北方拉的冻肉,温度是零下18度,回程从南方运回水果,温度要求是零上4度。所以,半挂车的温度要能调节。 “用托盘装水果,最好还有东西挡住它,否则你一转弯、一刹车,东倒西歪撞烂了就没用了。”李贵平说:“设计的时候要全部把这些因素考虑在内。”这样的车和普通的车零件的共享性是90%,零部件的变化很小,只是拼装的问题。
 
    几天前,李贵平刚从德国回来。中集车辆设在德国的研发团队,包括德国人和比利时人,已经花了两年半的时间研制第三代半挂车。现在,设计图纸,生产制造流程的规划已经基本完成。中集已启动在德国南部的投资项目,购买了一块地,斥资3,000万欧元,打算盖一个现代化的装配工厂。
 
    说到今年中集车辆的前景,“中国市场要面临需求下降的考验。欧洲的情况也不乐观,唯一比较灿烂的就是美国。”李贵平说。今年1~5月,中集车辆的美国公司Vanguard营业收入同比增加50%以上,利润同比增长300%。Vanguard 是中集在2003年上半年以450万美元收购的。在首轮谈判中,这家濒临破产的公司向中国人开出了1,700万美元的价格。中集耐心地等到这家在美国排名第8位的半挂车公司进入清盘和拍卖程序之后,以唯一的出价者完成收购,但是,直到去年,Vanguard才扭亏为盈。中集车辆在美国的市场份额排名第四。
 
    麦伯良曾经深入研究过美国通用电气和日本企业的多元化战略。当时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多元化不好,专业化才好。“多元化找死,不多元化等死”,但是,麦伯良不满足集装箱业务每年几十亿元的营业额,在他看来,中集的多元化别无选择。“必须要解决发展的问题,那就必须多元化。”多元化有很多种,“我们走的是相关多元的路。”
 
    麦伯良所说的“相关多元”,其实就是顺势而为。在顺势而为地以半挂车为切入点进入公路运输领域之外,早在1999年,麦伯良又开始盯上了集装箱的另一个门类:罐箱。
 
    1999年,中集在南通建立了罐箱生产基地,从最初的年产300台上升到7,000台,这让远在欧洲的家族企业荷兰博格工业公司(Burg)感到了对手的实力。博格工业在20世纪70年代将罐箱生产基地从欧洲转移到了南非。凭借其技术优势,在全球的市场份额一度超过50%。
 
    几番谈判之后,2006年,中集和博格对外宣布了并购的意向,两家合并之后,在全球罐箱市场的占有率将超过80%,不想招来欧盟的反对。于是,中集不得不宣布中止收购。这也是中国企业第一次因为并购引起欧盟的反垄断调查。一年之后,双方重新设计了交易架构,将南非罐箱业务剥离出去,以总额1亿欧元的价格完成收购。后来,博格也成为李贵平的中集车辆在欧洲市场的落脚点。
 
    博格旗下有一家生产静态储罐的公司Holvrieka。2007年,他的中国公司落户南通,成为中国最大的食品饮料大罐生产基地。2009年建成投产之后,迎来了世界第三大粮食出口商法国路易达孚公司(Louis Dreyfus)的7台船用槽罐订单,由此,中集涉足食品饮料罐式业务。
 
    2007年,中集间接收购了城市燃气运营商新奥集团持有的安瑞科能源装备公司42%的股份,以拥有其运输天然气的大容积高压气瓶车市场。2008年,中集完成了对德国气体工程公司TGE的收购。TGE在LNG(液化天燃气)和LPG(液化石油气)等领域开展工程总承包业务。之后,中集又将南通罐箱、张家港圣达因和Holvrieka等业务注入安瑞科,安瑞科成为中集多元化版图上的第三个领域:围绕LNG和LPG的能源化工和食品储运装备产业链。
 
    去年,凭借全球液化天然气市场爆发和罐箱市场复苏的机会,中集安瑞科的营业额达到80亿元。“早三年我就说了,天然气在未来十到十五年是非常黄金的发展期。那你说是不是真的呢?我认为我的判断99.9%不会出问题。”麦伯良说:“过去我判断,中国一定会成为集装箱制造大国、强国。现在我又判断,海洋工程一定往中国转移,中国做成海洋工程的第一大国、第一强国,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那是不是真的呢?时间来证明,我认为我这些判断不会出问题。一定是对的,没有悬念。”
    从2008年到2012年,中集先后斥资4.87亿美元收购了烟台来福士约88%的股份。中集进军海洋工程给了资本市场巨大的想象,它在A股市场的股价一度飙升至30元。但是,2011年,中集年报披露,海工业务巨亏11亿元。顿时,中集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我没有预计到有这么大的亏损。”麦伯良非常坦率:“我跟董事会说应该是亏损7个亿。”导致亏损严重超出预算的原因,他认为有两个,其一是自己的要求过高,希望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比较多的问题;其二,也是最重要的,“认识得不够深透,对海工的特点不够了解,太乐观了。”
 
    不能按时交付,是中集来福士倍受指责的地方。“他们跟我说几座平台7月份就可以交付,汇报听下来我自己也觉得问题不大,但结果到12月份才陆续交付。多了5个月可是不得了的成本呐!”面对巨额亏损的打击,麦伯良建议董事会扣除了自己100万元奖金。“因为我对董事会的承诺没有达到。”麦伯良说:“反正没有做到就要担当,我扣自己的奖金可以吧!”
 
    麦伯良意犹未尽地说:“说句不好听的话。虽然海工亏了11个亿,但去年集团业绩是最好的。这个坎你过不去,过不去你就死了,过去了你就肯定赢了。”今年5月份的股东大会上,股东对海工的指责让麦伯良倍受压力。“我很清楚,谁来干都需要时间,我没有本事明天就把它扭转乾坤。我没有这个能耐。”
 
    麦伯良对海洋工程一往情深,这是“我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和研究的行业”,但是,麦伯良一直没有能够如意。1999年,中集的顾问麦肯锡采用波士顿矩阵,和中集管理层一起挑选了十个中集未来的方向,造船是其中之一。“我集装箱的客户是谁?船公司。船公司除了集装箱,还要船呀。船是什么,也是用钢板也是用油漆,跟我做集装箱的主要原料很多都一样。这些都是我的优势可以延伸的地方。”麦伯良把前前后想的很清楚。方案做好了,谈判也完成了但却无果而终。2008年,麦伯良提出进军海洋工程,有的董事再次犹豫。“但是他们不好意思再反对了。因为我当时提出的观点是,海工产业大了去了。中国在这个产业上还很弱,多中集一个企业做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好的。” 今年3月,中集来福士又签订了一个北海深水半潜式钻井平台的合同,这是中集来福士的第十座深水半潜式平台。
 
    30年的耕耘,麦伯良为中集铺设的九大板块“基本上成型”,这是“中集布好的一个局,这个局是为了让我们走向世界级企业的结构,也是我们转型升级的结构,也是我们中集未来十年往前走的结构,这个结构应该能管住中集未来十年二十年。”麦伯良说:“中集靠麦伯良肯定走不进世界500强,但是靠中集整个体系,中集走进世界500强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麦伯良现在花大力气去研究中国的物流。他认为同欧美相比,“中国的物流太落后了。一句话就这么简单。”去年中国的物流成本接近9万亿元,“如果做到他们那样,5万亿就够了。成本空间就有4万亿。更何况中国还在发展。”能源物流、化工物流、危险品物流、冷藏品物流,这些都是麦伯良感兴趣的领域。“我们肯定会选择我们具有优势的领域进入物流。这点今天就可以告诉你。”
 
    我问刘学斌,有没有挨过麦总的批评。“多了!”刘学斌毫不掩饰:“发火经常的,我们也习惯了。”他认为自己和麦伯良有相似之处,“我们都是管工厂出身的,管工厂出身的人大部分都有点个性,要不他闯不出来的,但是麦总会骂人也会疼人。”刘学斌紧接着说:“我感觉我也会。”有时候,刘学斌的“伙计”做了一件事令自己很为他骄傲的事情,“我会感动到当面流泪,我会对他说,我以后一辈子不会负你的。他也跟着我流泪。”
 
    “集装箱是中集的大儿子,养家糊口要靠集装箱。集装箱干不好这个家庭怎么撑啊?”刘学斌说:“我们从这里发家,从这里起步,作为中集人,我们是为今天、为明天也是为后天活。”
 
    问:您是1977年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毕业生,1982年毕业的时候,当时应该有不少单位争着要你们吧?
 
    答:我知道这里要搞特区,是改革开放的窗口。深圳有两个名额,其中一个是招商局。我们班上有不少人争的,但是后来我争到了。
 
    从小我就是小孩头,比我大的小孩都愿意跟我玩,比我高一个头的人都怕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比较有主意吧!我出的主意、做的事情都让他们觉得比较开心吧!有些东西我自己认为可能是天生的。
 
    那天我坐在招商局人事部门那里等分配,正好中集的总经理听说来了几个大学生,他们要找人报价,想借人去帮帮忙。反正我也没事做就去了。干了一个星期,画图,编说明书,写规范,几十页,英文的。总经理说你愿不愿意留下来,我说好啊。就这么留下来了。我的上司是个英国人,他是我的第一个集装箱老师,我也算第一代集装箱设计师。
 
    1986年,中集到了破产的边缘,您平生第一次裁员?
 
    我当时负责生产,我的部门员工最多,上面让我来裁员,那我就做啦。我还是挺聪明的,分了几次裁,但是没用。我才27岁啊!
 
    当时,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特区,蛇口是特区里面的特区。怎么能让一个中外合资企业倒闭呢?那时候,自己觉得自己有能耐的都走了,就剩下我们这帮傻瓜蛋。
 
    您当时也应该有机会走吧?
 
    我想都没想过走,真的没想过走。既然领导来找我,让我帮帮忙,帮衬帮衬,我就留下来了。想也没想。1990年开始我就主持工作了。领导认为我很不错,我又很想做,上上下下的人都支持我做。我的意愿很强烈也很清楚。
 
    那个时候我外派香港, 一个月5,000块港币。回到中集400块钱一个月,差十倍的收入。人家说外派香港多难(申请到)啊,你怎么这个不要跑回来办这么一个小企业?我真没想。你想想,32岁的人,股东那么信任你,员工那么喜欢你,就干呗。我又很有信心。我二十几岁就开始搞这个公司,就是那么一个小破工厂,几百号人,都差不多破产,在上面领导眼里就是个生产班组,给你个小年轻去搞呗。我是瞎猜的。
 
    知道那段历史的人见到我都说,没想到,中集本来破产了结果被你麦伯良整成这个样子。我自己也没想到把中集做成今天这个样子。说实在话,真的没想到。
 
    您的国际声誉是怎么形成的呢?
 
    我自己认为就是交往之中形成的。1991年,我在国际上拿的第一个订单是GM的。我差不多求了他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他们扛不住我这么有诚心的年轻人的恳求,给了我们100个箱的订单试试看。“反正我们对中国产品没有信心”,这点他们表露的很清楚。我自己很珍惜。从设计到采购、到生产组织、质量控制,一路我从头到尾在车间。做出来以后客户很吃惊, “怎么有这样的中国企业呢?”他马上就改变看法了。“这个人真奇怪了,再给你500个。”他就跟他的朋友介绍我,“比韩国的要强、比日本的也不差。”有一天,我就接到了这个英国人的电话:“密斯特麦,你能不能到英国来一趟,我有几个朋友想认识你。”我说好,改天我就去了。起码人家愿意给你机会。我1987年第一次去日本,我有很多日本朋友,他们觉得我这个人值得信任,答应的事从没有做不到的。用他们的话说:“密斯特麦绝对值得信任。”全日本经济界都是这么看我的。
 
    你不要随便答应,答应了你就要做好,万一做不好也没有关系。第一你要道歉,第二你要负责,起码是这样。跟人交往,最怕的是什么?做错了也不承认,还不想负责,这个社会不是这种人很多吗?我就不是这种人。第一,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肯定全力以赴。第二,万一个别事情没有做好,我会承认,从来不说客观原因,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哎呀又下雨啦”,没做好就是没做好。第三你说怎么吧,反正我会负责。你不觉得现在社会上很缺这种人嘛?我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人,到现在我还是这样的人。
 
    您对市场的洞察力是怎么来的?
 
    我很早就出国,去了80多个国家。在过去的25年里,我出国300多次,外面对中国人瞧不起甚至侮辱的事情我也经历过。国外发达的东西我也见过,见多就识广,知道什么叫真好。每去看一样好东西,我都会思考。回过头来再看看我们这个国家,再看看我们这个社会,你不是很容易就看到巨大的空间吗?
 
    这是很多人跟我最大的区别,我看到了巨大的空间,我就会把这个空间和中国的国情、现状结合起来,自己去匹配,分析全球发展、分析中国发展。所以,用心努力是一方面,而分析判断更重要。
 
    中集采用“相关多元”的战略,原材料都是钢材,是不是风险相对集中呢?
 
    你可以这么说,我倒不这么认为。钢材、油漆都是我们集团最主要的原料,我们很多钱都花在这两件事上。对这方面的研究,对整个行业的把握,都确保了我在钢铁领域得到的支持是最多的,包括成本、单价、结算条件、产品开发、交付、废料回收,等等。这就是我们的核心竞争优势。价格波动大家都波动,我应该比他们预见到的要早,出手行动的时候一定比他们把握得准。我的废料都是钢铁公司回收的。人家好的不好的弄一堆2,500元就卖了,我呢,分类回收,该卖2,500卖2,500,该卖2,800卖2,800。
 
    您认为中集集团和世界级企业的差距是什么?
 
    世界第一的内涵,绝对不是营业额这么简单。中集最大的风险是什么?半路夭折了。按照企业的平均寿命,我们30年已经算长命了,那未来30年还在吗?这才是中集最大的风险。那你怎么才能确保中集未来30年不单单依然存在,而且越做越好,越来越受人尊敬呢?所以我要升级,我要建立一种科学的决策机制,我就是要解决没有麦伯良以后中集还能更健康地发展。
 
    我也知道中集越走越强的时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中集,所以我一直很低调。如果我做错一件大事,我肯定走不到今天。还有,这么多年我的核心队伍几乎没有人离开我。
 
    在过去30年当中,您觉得最困难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没有概念。在我的人生里面,就没有不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困难的时候。我觉得困难很正常。
 
    您比较佩服的企业家是谁?
 
    我经常研究GE,我也研究丰田。要说的话,我还是比较尊重这些企业家的,尊重他们一生的坚守。
 
    您怎么评价您自己?
 
    我没有话说。我觉得有两条:第一条我很早就很清醒,对自己严于律己。第二条我有一股一般人较少具有的坚持,再难的事情,坚守,永不放弃。永不后退,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种性格,对我成就一些事情,帮助很大。
 
    您平时看什么书?
 
    我什么书都看。政治的、经济的、言情小说,什么都看。
 
    您平常一天抽多少烟?
 
    一天一包。我从上山下乡开始抽烟,从8分钱的烟抽到现在12块钱一包的万宝路。习惯了。我是比较专一的人,你看我抽烟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