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了学业或工作背井离乡来到大城市,比如北京,然后不得不从头开始搭建他们的社交网络。”

数字化交友趋势

来源:沃顿知识在线  |  作者:王英、匡尚宏和贾克-瓦伦  |  阅读:

 

人民公园是位于上海市中心的大型公众集会场所,走进公园大门,人们可能会以为误入了热闹的跳蚤市场。人行道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展位,年老的夫妇们簇拥在展位前,仔细研究成千上万的征婚信息。 
 
经验丰富的妇女在展位后面忙碌,她们兜售的“商品”并不是围巾或者纪念品,而是“单身人士”。欢迎来到人民公园的“相亲角”,在这里,数以千计的成年人(多数是老年人)每天都来这里浏览征婚广告、和婚介会面、跟其他家长闲聊,为工作繁忙的未婚子女张罗婚事。 
 
这些相亲市场是中国传统相亲文化的合理延续,长辈们为他们的子女挑选未来的伴侣。但是,同时在运作的还有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市场,那里每天都有数百万的信息交换,而“购物者”则是单身人士本人。这就是中国线上交友市场,一个刚刚起步的新兴行业,据易观国际最新报告统计,到2014年,该行业的年收益预计突破20亿元(3.18亿美元)。 
 
这个行业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当今社会对于同时寻觅多个对象的行为是不满的,而该行业却能在这样保守的社会环境下快速发展,不仅如此,该行业还有可能改变线上线下交友方面的社会规范。当然,这并不是说在线交友彻底改变了中国单身人士的价值观和择偶标准。相反,该行业的领军者明确将其定位为婚恋网站,致力于帮助单身人士找到未来伴侣,比如世纪佳缘、珍爱网及百合网。尽管平均婚姻年龄正在增加,大多数中国人仍然是向往婚姻的。在中国大陆,年龄在35岁至39岁之间的女性当中,有99%的女性至少有过一次婚史,亚洲研究院嘉文-琼斯(Gavin W. Jones)在研究报告中提到。 
 
在数字化社会中,人们还是强调寻觅具有相等学历和收入的伴侣。世纪佳缘是中国最大的婚恋交友网站,据网站首席财务官顾尚修(Shang-Hsiu Koo)称,会员在潜在相亲中最关注的是学历、年龄、身高和住所(在中国,在一线城市拥有户口是择偶的必需条件,因为只有有户口的人方可享受该城市的公共福利及某些就业机会)。此外,当今的男士必须有房有车。(而在上一代,一台洗衣机和冰箱就可以达到择偶标准了)。在人民公园的相亲角,人们也可以看到这些个人信息。那么,为何会有那么多单身人士上网择偶? 
 
据联合国统计,2011年,中国城市人口第一次超过农村居住人口。随着中国政府逐步放宽对城市人口迁移的控制,通过放宽因1958年户口制度的限制,即只有本省身份的居民才可以享受社会福利,目前越来越多的人口迁移到城市以获得新的赚钱机会。这种城市化趋势将会持续下去,到2020年,城市化率有望超过60%,到2045年预计会超过75%(超过目前美国城市人口数量的82%)。 
 
尽管大量研究发现,经济、政治和环境问题会受到日益增加的城市化的影响,但是很少有人分析过这种趋势会从社会角度对中国产生影响。特别是,中国的城市化会通过人们的择偶方式而颠覆传统的社区网络,从而让中国的成年人越来越难找到配偶。 
 
“中国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了学业或工作背井离乡来到大城市,比如北京,然后不得不从头开始搭建他们的社交网络,”顾说道。虽然城市化给这些人提供了赚钱机会,同时却也关闭了社交通路,使得婚姻交友网站在帮助人们择偶方面显得越发重要。 
 
独生子女政策的影响
 
在很多国家,移居到新的城市并重新开始社交生活,可能被认为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是,中国式经历具有其他特点,使得上述生活变得不同寻常。特别是,中国独生子女政策的长期影响,不仅让越来越多的城里人难以找到配偶,而且还增加了他们的择偶代价。 
 
独生子女政策是建国初期三十年推行的控制人口系列措施之一。据普林斯顿大学的邹志庄教授(Gregory Chow)指出,毛泽东在20世纪50年代及60年代推行人口增长,将其作为“生产力的……解决方案”。自此中国的人口数量暴增,以至于到20世纪79年代,政府实行两个子女的计划生育政策,以便控制人口膨胀问题。由于该项政策并未达到预期效果,1979年,政府推出了独生子女政策,即每个家庭只允许生一个孩子,并在某些情况下,采取激励措施来确保政策的贯彻实施。 
 
中国很快就体会到人口控制措施的威力。据世界银行统计,20世纪60年代,人口出生率保持稳定达十年之久,从每个妇女生育5.7个婴儿减少至1970年至1981年间的每年生育率为6.4%。到1981年,人口出生率减少至每个妇女生育2.6个婴儿。由于需要抚养的婴儿数量锐减,如今父母们的资源和关注点聚焦在独生子女政策下生育的子女身上。 
 
由于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子女面临来自家长们的压力也是与日俱增,家长们期望子女在学校及职场取得成功。这意味着子女们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学习,接触社交圈的时间大为缩减,维尼萨-L-冯(Vanessa L. Fong)在她的书著《唯一的希望:独生子女政策下的年代》中写道。此外,由于没有兄弟姐妹,这些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社交机会更少。这些因素使得网络交友对这一代人有着更强的吸引力,因为这可以让他们快速进入庞大且轻松的单身交友圈子,让他们可以接触潜在的对象。 
 
不断增加的择偶压力
 
由于独生子女政策,很多家庭开始有选择性将女婴堕胎,以便能生育男孩,这是传统文化思想导致的结果,因为人们认为男人帮助养家和养老。在《中国的危机和改革》一书中,E-比利尼(E. Bliney)估计在1983年至1990年,发生了150多万起因性别歧视而导致的堕胎事件。 
 
在日益艰难的环境下,男人和女人的择偶压力也都是与日俱增。截至2005年的统计数字,在20岁以下的人口中,男女之间的差距在3,200万人左右。 
 
由于这个性别数量差距的存在,使得第一层压力来源于没有足够的女性来让男性选择。由于男性和女性数量比例为120比100,因此农村和低收入男性所受影响最大。一般统计数字预测显示,在未来十年里,大约有15%至20%的中国男性将娶不到妻子。 
 
第二层压力来自于沉甸甸的社会期望,社会不仅要求他们找到配偶,而且是社会公认的合适配偶。用于衡量的物质因素也是越来越多:在发达城市,68.3%的女性会在男性拥有房产之后才会嫁给他,克里斯蒂娜-拉尔森(Christina Larson)最近在《外交政策》发表的文章中写道。 
 
但这并不意味着女性就很容易找到配偶。传统上来说,女性的地位要次于他们的兄弟,但是由于现在“前所未有的父母支持,因而她们无需与兄弟竞争就可以获得父母投资,”阿姆斯特学院的梅丽萨-冯(Melissa Fong)说道。如今,她们也需要不断面对赡养双亲的压力。 
 
这种日益增加的经济压力使得越来越多的女性移居城市,寻求最体面的工作,而每年还有600万的应届生涌入就业市场。此外,女性正在取代男性在高校获得较高学历,她们会花更多的时间进修深造。如今,有27%的都市女性到了近30岁还未结婚,而在1982年,该数字仅为7%,拉尔森指出。 
 
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的调查发现,90%的男性认为女性应当在27岁结婚。对于27岁未婚女性,甚至有一个相当不敬的热门词“剩女”。 
 
科技的作用
 
在变老之前找到适婚人士,这种社会压力与在教育和职场成功的压力形成鲜明对比。在线交友行业因此应运而生,为这些负担沉重的职场人士提供交友平台,同时让他们能够更加有效地寻觅到他们的理想对象。 
 
目前,社会特别需要能够帮助单身人士找到对象的平台,同时,科技进步推动了国内在线交友市场的繁荣。在各大交友网站中,珍爱网和世纪佳缘是中国两家最成功的网站。珍爱网提供的是订阅式交友服务,凭借这种服务,会员可以认识1,000多个婚介,该网站目前拥有将近3,000万会员。相比之下,Match.com是美国最大的在线交友网站,该网站的会员数为1,500万。除了庞大的会员群体之外,珍爱网每年的增幅保持在40%左右。去年9月,Match.com的大股东IAC购入了这家拥有7年历史的公司的20%的股份。 
 
世纪佳缘的发展更是惊人。该网站创建于2003年,到2012年,网站已拥有6,300万订阅用户。会员可以在网站免费发布个人信息,但是需要付费才能让其他用户获得他们发布的消息。此外,公司提供其他增值服务,包括在线聊天和赠送虚拟礼物。世纪佳缘是唯一在纳斯达克上市的网站,目前公司营收占到中国在线交友市场44%的份额。 
 
世纪佳缘的顾指出,在线交友平台的主要好处之一在于,该平台让会员可以快速筛选出他们最感兴趣的对象人选。每个会员填写详细的个人资料,这些资料更像是背景材料而不是在线交友档案,他们必须填写关于身高、体重、月收入、学历、婚史及是否拥有房产等信息。这些信息将被其他会员用作主要的筛选标准。这点和Match.com形成鲜明对比,后者的主页提供大量空间让会员提供他们的个人经历、爱好及性格。但是由于中国人的价值观要求人们找到门当户对的对象,因此世纪佳缘的模式让单身人士能有更多的选择,而且可以快速锁定合适的对象人选,从而节省了大量的宝贵时间,也不至于事后失望。 
 
尽管拥有令人咋舌的增幅,外加前面提到的独特优势,但中国各大在线交友服务仍然面临两大业务挑战,例如世纪佳缘。 
 
首先,中国的在线交友服务行业是不完整的。世纪佳缘首席执行官龚海燕(Rose Gong)在2011年第四季度营收报告会上指出,“我们坚持认为,中国在线交友市场的不完整性,正是新入行者可以利用的大量的市场机会。”由于入行门槛相对较低,以及新浪等知名企业在移动交友应用方面的积极投入,世纪佳缘也在投入重金,以求吸引中国的手机用户并从他们身上赚钱。 
 
第二个挑战是建立和会员之间的信任关系。在会员数快速增长的同时,在线交友网站的欺诈案例也在与日俱增。例如,在2011年7月,一位女会员在被男网友欺骗之后起诉世纪佳缘。另外还有其他形式的欺诈案件,这些都在不断损害在线交友网站的信誉,包括发布虚假收入信息乃至招嫖信息等,以上种种促使世纪佳缘采取措施,例如,如果会员试图大幅提高他的收入信息时,网站就会把该会员拉入黑名单,或要求会员出示所在单位人力资源部的证明材料。 
 
中国婚姻的未来
 
在过去十年里,中国使用在线交友服务的人数激增。除了单身人士的择偶方式发生了巨大改变之外,他们的择偶标准倒并未发生什么变化:他们重点关注的依然是个人学历、身高和收入水平,而不是诸如性格爱好等特性。为此,各大在线交友公司一直在对他们的产品进行优化,以迎合中国用户的特殊需求,例如世纪佳缘和珍爱网。 
 
此外,中国的独身子女政策、快速城市化、以及性别差距的不断扩大,都在为在线交友市场的规模扩张推波助澜。随着城市化不断加速、人口出生率持续走低,在线交友平台将会继续发展壮大。 
 
最后,在线交友行业正在开始改变中国内地的人们择偶和交友方面的社会标准。由于单身男女在寻爱方式和地点方面有了更多的自由度和选择,他们的行为将会对下一代的恋爱关系的形态和动态产生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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